第249章 龙朔政变79(1/2)
宫门深重的阴影缓缓移开,午后的日光有些刺眼地泼洒在莫锦瑟脸上,让她微微眯了眯那双沉淀着千年寒冰的眸子。她步履未停,由碧城搀扶着正要登上停在一旁的朴素马车,却在马车门帘即将掀开的刹那,脚步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骤然钉在了原地!
宫门广场一侧的树荫下,站着四个身形各异却都挺拔如松的身影,以及那个她最不愿、也最不敢在此刻见到的、抱着孩子的男人。
大哥莫元昭,一身威仪深重的紫袍,面容沉凝如渊;二哥莫瑾瑜,太医常服纤尘不染,眉宇间忧色如织;三哥莫云从,礼部侍郎的文雅中夹杂着昨日的惊痛未平;四哥莫叔白,武将的刚毅被此刻的焦灼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而被他们簇拥在中间,或者说,他们的中心焦点,正是宋麟——他一身玄墨常服,挺拔的身姿却透着一种被极度压抑的沉痛,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宋珩。
莫锦瑟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紧接着便是如同被巨石重压般的窒息感!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心中泛起冰冷的荒诞感。该见的,不该见的,想逃避的,不想面对的,如同宿命安排好的一般,尽数堵在了这象征着皇家威严的宫门口!一个接一个,要将她苦心筑起的冰墙生生撞碎!
还未等她有任何反应,大哥莫元昭已然一个箭步跨上前来,那双与父亲莫名极为相似的、深如寒潭的眼眸中,此刻翻滚着痛心、不解与久别的牵挂:
“锦瑟!”莫元昭的声音低沉,带着一家之长的威严和压抑的责备,“你何时回的长安?为何不回将军府?那是你的家!一家人都在等着你!你……你难道连家都不要了吗?”
“家……”
莫锦瑟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仓皇的裂痕,随即又被更冰冷的淡漠覆盖。那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她不敢回去。那座充满了欢乐也承载了最深悲恸的府邸,每一个角落都可能藏着时雨的笑声。时雨的书房,时雨的小院,时雨在她离开前还撒娇讨要新首饰的房间……她怕自己一个失神,就会走到时雨的房门前。她怕推开那扇门,看到的不再是鲜活娇憨的妹妹,而是那片浸透了绝望与死亡的血色桃花林!她怕那无法抑制的心魔会瞬间将她吞噬,让她在狂乱中将眼前这些关切着她的、也是时雨生前最爱的兄长们,视作阻挡她们姐妹相聚的仇敌!她的指甲再一次深深掐入掌心那刚愈合不久的软肉里,试图用痛楚维持清醒。
“家?”莫锦瑟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却空洞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一丝自我毁灭的嘲弄。她想说的那句话几乎冲口而出:时雨回家了吗?最终被她死死压下,化作一声带着诡异笑意的轻语:“……现在住的地方很好。清净。我……很喜欢。”
莫瑾瑜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探针,几乎穿透了莫锦瑟强装的平静。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瞬间的脸色僵滞,看到了她极力压制却又泄露在眼底深处的惊惧与痛苦翻滚!他太清楚她的病灶有多深。时雨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深入骨髓的愧疚与失去至亲的剧痛,已将她扭曲成另一种存在。她将自己冰封在名为“无情”的甲胄里,用疏离和冷漠隔离所有靠近的温度,因为每一次接近,都可能引发摧毁她自己也摧毁他人的风暴!她不是不爱,不是不想,是害怕自己的靠近,最终会将所爱之人也拖入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她的心,早已化作满是尖刺的炼狱!莫瑾瑜的心如同被无数冰锥反复刺穿,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将这份洞察说出,他必须小心,再小心,唯恐一丝刺激就将她推向彻底崩解的边缘。
就在这时!
一个奶声奶气、如同雏鸟初啼般稚嫩清脆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紧绷的空气:“爹爹——”宋珩在宋麟怀中扭了扭,小胖手指着莫锦瑟的方向,满是依赖地抱紧了宋麟的脖颈。
莫锦瑟刚刚勉强重新筑起的冰墙,在这声“爹爹”响起的刹那,轰然剧震!她看似平稳的脊背,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几不可察地猛地震颤了一下!指甲瞬间深陷入皮肉!
紧接着,宋珩那双继承了母亲清澈又带着孩童好奇的乌溜溜大眼睛,终于聚焦在莫锦瑟身上。小孩子的感知敏锐而直接,他瞬间认出了那张与家中珍藏画卷上几乎重合的脸庞!一股血脉相连的亲切感冲破了陌生感,他立刻兴奋又有些委屈地朝着莫锦瑟伸出小小的手臂,带着哭腔响亮地喊道:
“娘亲!娘——亲——!”
轰——!!!
这两个字,如同天地初开时最猛烈的惊雷,狠狠劈落在莫锦瑟的灵魂深处!她全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那不仅仅是一个震动,而是从灵魂深处涌出的、让她整个人都几乎无法站稳的滔天巨浪!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声带的痉挛!喉头如同被滚烫的硬块死死堵塞!连呼吸都瞬间停滞!
她……她的珩儿……
她不敢回头!不能回头!她感觉自己一旦回头,那强行维持的冰冷外壳就会瞬间崩塌!那被压抑了三年的、如同岩浆般汹涌的爱与无法弥补的愧疚会瞬间将她焚毁!她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将那小小的、软软的身子狠狠抱在怀里!可这拥抱之后呢?她的黑暗会否吞噬了他?她的敌人会否将矛头对准他?她这个早已深陷泥沼的怪物母亲,带给他的只会是灾厄!
巨大的恐惧让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和泪水强行压回!她猛地闭上眼,又倏然睁开!眼底仅存的温存被一种令人心寒的、如同淬毒般的冰冷强行浇灭!
她甚至没有完全转身,只是极其僵硬的侧了侧身,用那带着清晰可辨的微弱颤音,用一种刻意拔高的、极其刻板的语调对着宋麟的方向呵斥道:
“宋世子!”
这三个字喊出,冷硬如石!“请管好你家小公子!”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距离:“不要——随意攀扯!认错人了!”
“莫锦瑟——!!”宋麟再也无法忍受!他的声音如同濒死的困兽发出的最后嘶吼,蕴含着无边无际的痛苦、愤怒与绝望!他抱着怀中明显被母亲的冰冷言语吓得呆住、小嘴扁着蓄满泪水的宋珩,几步冲到莫锦瑟面前,几乎将孩子捧到了她的视线之下!“你一定要做到这般地步?!你一定要如此——绝——情——?!”
宋麟的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莫锦瑟那双强装冰冷实则已摇摇欲坠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你看清楚!他是谁?!他是你的亲骨肉!是我与你生下的孩子!!宋——珩——!他才四岁!他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想念他的娘亲!这三年他每天都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宋麟的声音因剧痛而破碎哽咽,他几乎说不下去,低头看着怀中懵懂无措、又被父亲此刻的激动吓坏的儿子,心如刀绞!“你看看他!就一眼!只看一眼都不行吗?!你心是石头做的吗?!你怎么忍心?!”
莫家兄弟个个面色铁青,难以置信地看着莫锦瑟。莫叔白粗豪的脸上更是肌肉抽搐,眼中是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理解的愤怒!小五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年她亲手割断与孩子的联系,是为了保住珩儿,他们都懂!也痛!可如今,威胁已经过去(在他们看来),她平安归来,位高权重,为何还要将最无辜的孩子推开,用如此伤人的话语去刺伤那颗最纯粹、最依恋她的稚子之心?!这比三年前更决绝、更无情!
面对宋麟泣血的质问,面对兄长们惊痛的目光,面对怀中幼子越来越浓的恐惧和无助,莫锦瑟没有任何回应。
她甚至连一丝犹豫的表情都没有显露。只是——极其突兀地、极其冰冷地、又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冷笑了一声!
那笑声短促、尖锐,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冰锥凿击冰面!
“儿子?”她终于转过脸,那张绝美却苍白如雪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情绪,眼神落在宋珩那张与宋麟酷似却又带着她眉眼痕迹的小脸上,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谁的——儿子?”她的目光转向宋麟,那眼神里淬着刺骨的冰棱:“宋世子,你搞清楚。”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寒冰坠地:“他姓宋——不姓莫!”她甚至微微扬起下颌,露出一个嘲弄的弧度:“与我——”她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残忍的停顿:“——有任何——关——系——么?”
话音落下,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呜哇……娘亲……娘亲不要珩儿了……娘亲坏坏……”宋珩终于被母亲那冰冷绝情的语气彻底击垮,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小小的身子在宋麟怀里剧烈挣扎。
而莫锦瑟,就在这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在这数道痛彻心扉的目光注视下,猛地转身!动作快得近乎仓皇!她一把掀开车帘,几乎是跌撞着钻进了马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对车夫下令:“走!回府!”
马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宋珩的哭声被骤然爆发的马力甩在后面,却又像跗骨之蛆,死死追随着马车!
“娘亲——!”小小的宋珩被父亲放下的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他迈着小短腿,不顾一切地朝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拼命追去!他不懂!他不明白!娘亲为什么不抱他!为什么不理他!为什么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他只知道娘亲走了!娘亲不要他了!“娘亲!娘亲等等珩儿!娘亲——!!!”他追得太急,小小的身子猛地绊倒在地上!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石板路上!金贵的锦缎裤子瞬间破开,殷红的血丝迅速洇出!手掌也擦破了皮!疼痛和巨大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他趴在冰冷的石板上,撕心裂肺地哭嚎着,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小脸一片狼藉:“娘亲——娘亲……哇……”
那惨烈的哭喊,穿透了马车厚重的木板,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扎进了莫锦瑟的心口最深处!
“——!”
马车里,莫锦瑟的身体再也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起来!她猛地捂住胸口,喉咙深处压抑着破碎的呜咽!眼前全是宋珩那张涕泪横流、写满被抛弃的巨大恐惧的小脸!还有他跌倒时膝盖上那片刺目的鲜红!那红色,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她身体里那头被压抑了三年的暴虐野兽!
“呃啊——!”她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刚才维持的冷静面具彻底粉碎!一股无法宣泄的巨大痛苦和毁灭欲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像疯了一样,在疾驰的马车狭小空间里疯狂翻找!双臂猛烈地挥舞,将坐垫下、角落里的东西全都掀翻出来!“在哪里!在哪!!”她的声音嘶哑扭曲,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癫狂,“酒!我的酒呢?!拿来!!拿给我!!”她的眼睛赤红一片,布满血丝,脸上是因巨大痛苦和难以忍耐的戒断反应而扭曲的狰狞!
“小姐!小姐!您冷静点!您别吓我啊!”碧城从未见过莫锦瑟如此失控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她的腰,眼泪汹涌而出,“快到了!小姐!再忍忍!很快就到家了!”
“给我酒——!!”莫锦瑟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语,巨大的空虚感和噬骨的焦灼如同亿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骨髓!唯有那灼烧喉咙的烈酒,才能短暂浇灭这能将人活活逼疯的痛苦与幻象!
马车终于回到崇义坊那座清冷的宅邸。
车尚未停稳,莫锦瑟就一把掀开车帘,几乎是滚落般下了车!她推开想上前搀扶的碧城,踉踉跄跄地、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的卧房!如同一道飘忽的青影,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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