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龙朔政变84(1/2)
金波阁的风波如同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入莫锦瑟每一寸血肉与神经。此后的日子,无论她身处何方,总能“偶遇”宋麟那带着致命压迫力的身影。
太极殿外,她刚在宫人簇拥下步下御阶,便见那身刑部尚书的深紫官袍挺立在汉白玉栏杆旁。他并未上前,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静静望着她。那目光幽深如古井,带着洞穿一切的灼热,仿佛能将她的衣衫尽数剥去,令她赤裸裸地重温临月厢的每一丝细节。莫锦瑟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脸皮瞬间滚烫,连基本的官场寒暄都忘了,几乎是白着脸、低着头,提着官袍下摆就加快了脚步,从另一侧快步绕开,背影仓惶如被鹰隼惊飞的雀鸟。
崇义坊她小院外的长街,更是成了“偶遇”重灾区。有时她乘马车出门,车帘掀起一角透气,便会冷不丁看见宋麟骑着那匹神骏的黑云驹,悠闲地晃荡在街角,隔着人流,目光精准地锁在她身上,唇边甚至若有若无地噙着一丝玩味的弧度。吓得她立刻摔下帘子,吩咐车夫快走。有时她步行去临近书肆,刚买完几本关于南疆草木的孤本转身,便发现宋麟不知何时已站在书肆门外,抱臂倚着门框,目光掠过她怀中书册的标题,再漫不经心地落在她因受惊而微微睁大的眼上,那眼神……足以让她落荒而逃。
最让她难堪的一次,是在宫中通往太极殿的千步廊上。春雨刚歇,路面微润,两侧是盛开的如雪琼花。她正埋头疾走,不想迎面便撞上了刚从太极殿议完事出来的宋麟。避无可避!她猛地顿住脚步,脸色瞬间煞白如金纸,几乎是本能地想向旁侧让开。然而宋麟却停下了脚步,高大的身躯恰到好处地占据了最佳位置。他并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站着,目光自上而下地、极其缓慢地扫过她的全身。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重量和温度,最终在她颈侧被特意拉高遮住的衣领处停顿了一瞬,又滑向她腰间素雅的丝绦——仿佛在审视自己领地里的所有物,又像是在无声地提醒那夜她腰肢如何被他狠狠握在掌中……莫锦瑟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一股混合着巨大羞耻和恐惧的热流直冲头顶!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猛地低下几乎要烧起来的头,几乎是贴着朱红宫墙另一侧,脚步踉跄地落荒而逃,连礼数都忘得一干二净,留下身后几个愕然的内侍和……眼中笑意更深的宋麟。
每一次这样的“偶遇”,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将临月厢那场迷乱的狂欢一遍遍重映。他在提醒她,强硬地、不容置疑地,让她想忘也忘不掉。莫锦瑟从最初的愤怒屈辱,渐渐染上了一丝深深的恐慌。那日金波阁前甩出的“赏钱”,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像激怒了一头彻底失了耐心的猛兽。他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让她无处可逃。
而在刑部那终日散发着陈年卷宗霉味和冰冷血腥气的肃穆大堂里,新任刑部郎中李淳却感觉自己像在做一场荒谬离奇的梦。变化,发生在尚书大人从公主府“百花宴”回来后的某一天。
那一天,李淳照例抱着厚厚一沓刚整理好、但内心惴惴的卷宗,打算硬着头皮去向那位素有“玉面阎罗”之称、看个卷宗都像在给犯人宣判死刑的刑部尚书大人禀报。
他垂着头,蹑手蹑脚地靠近主位那张巨大的紫檀木案几,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以往此刻,宋尚书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必定凝聚着亘古寒霜,只要他目光一扫过来,哪怕不是针对自己,李淳都感觉像被无形的寒气冻住血脉。那份深入骨髓的冰冷与压迫感,是李淳每日工作的最大折磨。
他深呼吸几口,鼓足勇气抬眼准备开口。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如遭雷击!
宋麟……他们的尚书大人……他……他根本没有在看他!那双曾冰封千里的桃花眼正微微低垂,落在摊开的卷宗之上。只是……那素来紧抿的薄唇,此刻竟向上弯起一个极其清晰的弧度!不是嘲讽,不是冷笑,而是一种……一种带着某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满足感的笑意?天!李淳手里的卷宗差点滑落!他使劲眨眨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连续熬夜看卷宗导致眼神昏花了?
“大人……那个……这是关于……”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因为惊吓而颤抖,预想中的斥责甚至被他脑补得更加严厉。
可那主位上的男人闻声微微抬起眼皮,眸光扫过李淳,竟没有往日的冰寒锐利?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居然没再细问,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他放下。那目光甚至没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仿佛被卷宗上某个有趣的段落吸引,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李淳如同踩在云端,迷迷瞪瞪放下卷宗,退出去的时候手脚都不听使唤。接下来的日子里,这诡异的变化愈发明显。
宋麟依旧严厉,做事效率依旧高得吓人。但是!以往李淳偶尔犯下的小疏忽——比如某个文书日期写错、某个证人名字拼错,宋尚书总是眉头一拧就能让他当场如坠冰窟。可最近……一次李淳不小心打翻了一盏茶,淋湿了几页卷宗,他吓得魂飞魄散跪地请罪时,宋麟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说了句“下次小心”,声音……居然没有往常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寒意?他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罚俸!
整个刑部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大家私下交换着眼神,低声议论:那位活阎罗……是不是被什么精怪附体了?还是……撞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李淳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下一次,他被自家三哥莫云从硬拉着,又一次陪宋麟去朱雀台赴宴。李淳站在一旁,看着莫云从和宋麟低声交谈着什么,姿态熟稔。他脑中灵光一闪!莫家!三哥!莫三哥的亲妹妹,可不就是那位如今名震京城的莫侍中——前世子妃?以前就觉得尚书大人与莫家关系匪浅,哪怕和离了也走动不断,如今尚书大人这反常的模样……莫非……是与那位莫侍中……?李淳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若真如此,那最近那些“偶遇”长安的流言,就解释得通了!能让活阎罗冰山融化的,恐怕也只有那位传奇女子了!李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低下了头,只觉得这高门贵胄的纠葛,水深得吓死人。
朱雀台,矗立于长安城最煊赫之地。飞檐翘角,琉金瓦当在春日下折射出炫目光芒,入目的皆是千年紫檀雕琢的华美门扉、东海运来的巨大珍珠帘幕、金丝楠木打造的扶栏玉砌。波斯长绒地毯自门外一直铺进主殿,绵软无声,踩上去如同踏在云端。这里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亦是长安权力与财富最顶级的象征之所,往来出入者,皆是跺跺脚京师就要震动的王公勋贵、皇室宗亲。寻常官吏,纵然是三品京官,若无深厚背景,连门前的台阶都无资格踏上一步。
莫云从与宋麟一行刚到门前,那雕刻着繁复朱雀图腾的鎏金大门便被恭敬无声地推开,一股混合着顶级熏香、美酒与金玉之气的暖风扑面而来。新任刑部郎中李淳抱着高出视线的卷宗,脚下踩着那厚实得令人心慌的地毯,手心紧张得全是汗。他小心翼翼地跟在宋麟身后,只觉这座传说中的酒楼每一寸都闪烁着令人窒息的光华,与他那微薄的俸禄格格不入。
“宋尚书!莫侍郎!”身着锦绣的朱雀台管事李海满脸堆笑,快步迎上,对着宋麟的态度近乎谄媚,但又不失贵气场所的克制,“顶层临湖的琼琨苑已按您的吩咐备好。”
宋麟淡淡颔首,目光随意扫过厅堂内价值连城的摆设,仿佛只是巡视自家产业般从容。一行人沿着铺满名贵花卉的回廊向内走去。李淳紧跟在侧,看到那些连王爷都需礼让三分的宗室贵胄在见到宋麟时微露的忌惮与恭敬神情,心下更是骇然。
莫云从正与宋麟低声谈论着近日朝堂动向,忽然发现身边的宋麟脚步一滞,深邃的视线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骤然投向不远处映日桥畔回廊下的一道身影。
只见一袭素简青竹色衣衫的莫锦瑟,由侍女碧城随侍,正欲沿着回廊走向观潮水榭。她身形依旧瘦削挺直,如同寒潭孤竹。但当那道如同实质、带着灼热烙印感的目光穿透距离落在她身上时——
莫锦瑟整个人如同被冰冷的针尖刺中背脊!她甚至无需回头确认,那熟悉的、带着无尽侵略性的迫人气息已让她头皮炸开!只见她脸色倏地一白,近乎本能地猛地一拉碧城衣袖,连半秒的犹豫都没有,转身就朝着人群稀少的反方向——通往朱雀台最高点、最为尊贵隐秘的天阕阁的专用阶梯疾步而去!
那动作快得像一道青色的幻影,裙裾翻飞带起细碎的风声,步履仓惶凌乱,流露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惊惧与避让。
莫云从看着妹妹那近乎夺路而逃的狼狈姿态,眉峰微扬,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宋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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