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种子的约定（2/2）

阿里负责撒种，他把回生草种撒在最北边，挨着溪水，想着西域的草离不得水；又把巴黎青蒿种种在南边，那里光照最足，适合西洋来的草；南洋海风藤种则撒在中间，让它们缠着谁生长都方便；东瀛艾草种被他撒在最东边，紧挨着中原的白术，“这样它们就能早点认亲了”。

撒完种，两人正要浇水，忽然发现溪水上漂着片青蒿叶，是汤姆信里夹的那种，不知何时从传习舍飘了出来，正随着水流慢慢靠近新种下的种子。阿里伸手去捞，那叶子却像有灵性似的，轻轻巧巧落在回生草种旁边，浸在水里舒展开来，像给种子盖了层薄被。

“这是汤姆师兄的青蒿叶吧？”阿桂惊喜地说，“它肯定是闻着种子的味儿来的！”

话音刚落，老槐树上的那只鸟又飞了下来，嘴里叼着颗圆滚滚的种子，黑得发亮，不知是从哪座山叼来的。它歪头看了看阿里，又看了看新翻的土地，扑棱棱飞起，把种子丢进阿桂刚挖好的坑里，然后落在田埂上叽叽喳喳叫，像是在催促他们盖土。

阿里笑着把土盖上，指尖触到泥土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动——是回生草种在吸水分，皮壳已经裂开道细缝，露出点嫩白的芽尖。他忽然明白叶璃说的“念想”是什么了：种子的念想是阳光，是水土，是跨越山海来找它们的同伴，就像西域商队想念家乡的沙，南洋渔民想念中原的雨，这些念想钻进种子里，就成了生长的力气。

叶璃站在田埂上，看着这一幕，想起楚逸尘今早说的话：“昨儿个东瀛医者来辞行，说他们的青蒿终于开花了，花盘特别大，花瓣上带着淡淡的红纹，像咱们中原的朱砂痣。”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异域草药图谱》，图谱最后一页还空着，等着新的草木来填满。楚逸尘说得对，医道从来不是画在纸上的线条，是种子落地时的轻响，是草木相见时的颤动，是不同土地上的生命在风里打着招呼。

太阳升起来了，第一缕光落在东边的土地上，把新种的种子照得暖洋洋的。阿里和阿桂正忙着给种子搭遮阳的竹架，竹条是从南洋带来的，带着海水的咸味，搭在中原的竹杆上竟十分合衬。那只鸟又飞了回来，落在竹架上，歪头看着阳光下的土地，忽然展开翅膀，朝着东方飞去，翅膀上沾着的草屑落在地里，像是给这片土地又添了份新的念想。

叶璃翻开图谱的空白页，提笔写下：“种子不问来处，土地不分彼此，能长在一起，便是一家。”写完，她把图谱合上，放在药圃旁的石头上，让阳光晒着，让风吹着，像在告诉路过的每颗种子：这里有你的位置，朝着光长，就能遇见同伴。

远处传来商队的驼铃声，是西域的老者带着新的草药来了，铃铛声里混着他们的吆喝：“带了沙漠的仙人掌种，看看能不能和中原的芦荟做邻居！”

阿里和阿桂相视一笑，扛起锄头往那边走，准备再辟出块新地。阳光穿过他们的肩膀，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根正在生长的藤蔓，一头连着脚下的土地，一头朝着远方的山海，慢慢延伸开去。

药圃里，回生草的芽尖又冒高了点，旁边的青蒿叶还漂在水上，像在守护着什么。叶璃知道，这只是开始。总有一天，这片土地上会开满各种陌生的花，结出各种奇异的果，但它们的根会在地下紧紧相连，在看不见的地方交换着养分，就像那些跨越山海的医道，看似不同，却在“好好活着”这三个字里，找到了最深刻的共鸣。

而那些被风吹向更远地方的种子，也会带着这里的土、这里的水，在新的土地上说着同样的话——不管来自哪里，好好活着，就是对生命最好的回应。这约定，写在风里，写在雨里，写在每颗种子的心里，等着它们破土而出的那天，用一片新绿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