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网罗(1/2)
长安的雪,时断时续,将未央宫的琉璃瓦和青石御道覆上一层素白,却掩不住宫墙深处无声流动的暗涌。
椒房殿内,暖意融融,熏香淡雅。阿娇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膝上摊开着两卷帛书。一卷是刘彻昨夜发来的密旨,字迹遒劲,带着北疆风雪的凛冽气息;另一卷,则是通过窦家极为隐秘的渠道,刚刚送达的、来自东南的韩川书信摘要。
刘彻的密旨言简意赅,但其中的信任与重托,沉甸甸地压在阿娇心头。“窦氏旧部,可用。” “韩川等人,若有消息,皇后可酌情联络,以窦家名义,予以支持,并获取详报。” 这等于将一部分外朝甚至暗处的力量,交到了她的手中。这不是简单的后宫之主该涉及的范畴,这是参与国政,是涉足帝国最机密的暗战前线。
她感到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需要的、久违的锐气。前世她困于情爱,对朝政懵懂无知;今生她虽竭力自保,但大多时候仍是见招拆招,被动应对。而此刻,刘彻的旨意,像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一扇门,一扇可以更主动地影响局势、守护她所在乎之事的门。
她仔细阅读韩川的信。信中略去了与狄炎合作的具体细节,但清晰地描述了“赵恢船队”的异常、遭遇“罗马”巨舰的袭击、关于“云中客”与汉地权贵勾结的线索,以及“罗马人”与北方匈奴可能存在的联系。信末,韩川提到了他们即将设法登陆,并请求指示如何将更详细的情报和可能获得的“证物”安全上呈。
信息量巨大,且触目惊心。东南海上的敌人,有了明确的称谓——“罗马”。他们不仅与海盗、内奸勾结,竟真的与北方的匈奴牵上了线!刘彻在北疆面对的压力,恐怕远超想象。
阿娇放下帛书,走到摇篮边。儿子睡得正熟,小拳头微微握着,对母亲正面临的复杂抉择和外面的惊涛骇浪一无所知。她轻轻抚摸着孩子柔软的脸颊,心中柔软与坚定交织。
为了这个孩子,为了这未央宫不再被魑魅魍魉侵蚀,也为了……那个此刻在漠北风雪中独撑危局的帝王,她必须接下这副担子。
“吴媪,”她轻声唤道,“去请我母亲入宫,就说本宫思念母亲,请她来品鉴新到的蜀锦。”有些事,需要通过馆陶公主长公主刘嫖的渠道去安排,更为稳妥。
“再让窦詹事(窦家安排在宫中担任官职的子弟)晚些时候,递个请安的牌子进来。”窦家的旧部网络,需要启动和梳理了。
吴媪领命而去。阿娇重新坐回案前,开始仔细构思。她不能直接出面,必须隐藏在窦家这面大旗之后。首先要确保韩川等人登陆后的安全,并建立一条可靠的、单向的(至少在初期)情报传递线路。窦家在沿海郡县,尤其是在会稽、琅琊等地,仍有不少故吏和产业,可以利用。
其次,关于“云中客”和汉地内部可能的勾结者,刘彻已命廷尉明查,但她也可以通过窦家的江湖门路、商旅网络,从侧面搜集线索,或许能发现朝廷耳目难以触及的角落。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如何将东南的情报与北疆的局势联系起来,为刘彻提供更全局的视角。那个被卫青俘虏的“罗马人”,狄炎口中的“罗马”帝国……她需要了解更多。或许,可以设法通过韩川,向狄炎传递一些有针对性的问题?
她在心中默默筹划着,眼神冷静而专注。这一刻,她不再仅仅是陈皇后,更是刘彻在长安最隐秘的盟友,一张无形大网的中心节点。这张网,将试图网住那些试图从内部腐蚀、从外部撕裂帝国的鬼蜮之辈。
北疆,汉军前锋大营。
卫青从持续的高热和噩梦中挣扎着醒来,喉咙干得如同吞了沙砾,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和后背的伤口,带来尖锐的疼痛。军帐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和血腥气。
“水……”他嘶哑地发出声音。
立刻有亲兵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将温水喂到他嘴边。冰凉的液体滑过,带来一丝清明。
“将军,您总算醒了!”亲兵声音带着哽咽,“您昏迷了两天两夜,军医说您失血过多,伤口也颇深,万幸没有伤及脏腑……”
卫青微微点头,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虚弱。他想起了狼居胥山下的血战,想起了那些倒下的兄弟,想起了那个拼死将他推出来的老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痛难当。
“战况……如何?东西……送出去了吗?”他急切地问,声音依旧虚弱。
“将军放心!东西和口供,已经由最可靠的兄弟送出去了,算时日,应该快到陛下那里了。”亲兵连忙汇报,“咱们撤回来后,匈奴人追了一阵就退了。陛下有旨意传来,褒奖将军和弟兄们,让将军安心养伤,北疆之事,陛下自有安排。李广将军也派了人来探视,还送了些上好的伤药。”
卫青心中稍安,但随即又是一紧。陛下知道了“罗马人”与匈奴勾结,会作何安排?单于那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死了不少精锐,还丢了重要人物和物品,又会如何反应?是恼羞成怒,集结主力报复?还是更加警惕,甚至改变与“罗马人”的合作方式?
“军中……士气如何?”卫青又问。
亲兵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弟兄们……都很佩服将军和死去的兄弟们,但……伤亡实在太大了,尤其是将军您亲自带的那三百……回来不到四十。军中难免有些……低落。加上天寒地冻,补给也……”
卫青沉默了。他理解士兵们的情绪。一场惨烈的突袭,虽然取得了关键情报,但代价是数百最精锐的袍泽性命和主将的重伤。对士气的打击是实实在在的。而陛下的主力,还在鹰愁涧与匈奴对峙,后勤压力巨大。这个冬天,对北伐汉军来说,异常艰难。
“扶我起来。”卫青挣扎着想要坐直。
“将军!您的伤……”
“扶我起来!”卫青语气坚定。
亲兵无奈,只得小心搀扶。每动一下,卫青都疼得冷汗直流,但他咬紧牙关,靠在榻边的软垫上。
“拿地图来。”他吩咐。
地图在面前摊开。卫青的目光落在狼居胥山和鹰愁涧之间广袤的区域。单于主力在狼居胥山,但那里地形复杂,且有“罗马人”可能提供的器械助守,强攻绝非上策。陛下主力在鹰愁涧牵制,但匈奴留守部队依托地形,也难速胜。局面似乎陷入了僵持。
然而,卫青的目光,却越过这两处焦点,投向了更北、更西的广袤地域。匈奴是游牧民族,单于可以移动,王庭可以迁移。如果……如果汉军能有一支高度机动的力量,不再执着于攻击固定的据点,而是深入草原腹地,打击匈奴的部落、畜群、迁徙路线,破坏其生存基础,同时伺机截杀其与“罗马人”的联络使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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