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暗刃(2/2)
“陈伯,韩先生,山下通往官道的岔路口,发现了这个。”暗哨递上一块被踩进泥泞里的残破布片,看颜色和质地,与之前监视渔村的那些“生面孔”中某人衣角露出的布料极为相似。更重要的是,布片上用某种暗褐色的、疑似血渍的东西,画着一个简陋但透着邪气的符号——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
“这是……”陈伯接过布片,脸色一沉,“‘盲眼’标记!是‘海阎王’手下那些亡命之徒联络和警告同伙的暗记!他们找过来了!”
“海阎王”的人?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是追踪韩川等人而来,还是……与赵恢背后的人,甚至与“云中客”有关?
“此地不宜久留!”韩川当机立断,“陈伯,我们必须立刻再次转移!对方既然留下了标记,很可能大队人马就在附近,或者正在集结!”
陈伯点头,他也是老江湖,深知“盲眼”标记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窑后有一条采石废道,通往更深的山里,那里有个猎户废弃的木屋,知道的人极少。我们马上走!”
众人来不及收拾,只带上最紧要的物品和剩余的情报副本(为防万一,韩川誊抄了一份紧要部分随身携带),在陈伯和暗哨的带领下,匆匆从瓷窑后门离开,钻进暮色笼罩的崎岖山林。
几乎在他们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一群约二三十名手持利刃、面目狰狞的汉子,便悄然包围了废弃瓷窑。为首者脸上有一道横贯脸颊的刀疤,眼神凶狠如狼。他们搜索一番,只找到一些匆忙离去的痕迹。
“跑了。”刀疤脸啐了一口,“搜山!他们带着累赘,跑不远!老大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个姓韩的和那个老账房,他们脑子里的东西,比金子还值钱!”
山林之中,一场危险的追捕与逃亡,就此展开。而追捕者背后,隐约浮现的,是“海阎王”的贪婪,“云中客”的阴影,以及那股试图掩盖一切、甚至不惜杀人灭口的黑暗势力。
与此同时,未央宫前殿,一场关于北疆战事和东南海防的朝议,正在激烈进行。
以丞相窦婴、大将军李广(已从前线召回述职)为首的一批重臣,主张应趁漠北寒冬、匈奴人畜困顿之际,集结力量,寻求与单于主力决战,一举平定北患,然后再徐图东南。他们认为,“西虏”虽有利器,但远来疲惫,数量有限,且海上风波险恶,不足为惧,当前首要之敌仍是匈奴。
而以新任御史中丞张汤、以及部分了解东南新情报(通过刘彻有限透露)的将领、文官为代表,则强烈呼吁朝廷必须正视“西虏”(罗马)这一全新且可能更具长远威胁的敌人。他们指出,匈奴与西虏勾结,已获攻城利器,若放任不管,恐酿成大患。东南海疆不宁,则漕运、商路受阻,财赋受损,且海盗与内奸勾结,隐患极大。主张北疆以稳为主,加强封锁袭扰,同时应加大对东南水师的投入,肃清海匪,探查西虏虚实,必要时甚至可主动出击,摧毁其沿海据点。
双方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争论不休。保守派认为张汤等人危言耸听,劳师远征海上,是舍本逐末;张汤等人则指斥对方固步自封,无视潜在危机。
刘彻高踞御座之上,面色平静地听着臣下的争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他心中早有定计,但需要让不同的意见充分表达,也需要观察朝臣们的态度和立场。北疆与东南,孰轻孰重?或者说,如何平衡?
他知道,卫青用命换来的情报,韩川等人拼死送出的消息,都指向一个更宏大、也更危险的棋局。匈奴是眼前的恶狼,但“罗马”可能是远方的猛虎,而“云中客”之流,则是隐藏在身边的毒蛇。对付恶狼,需要弓箭和猎刀;防备猛虎,需要修筑栅栏和深挖壕堑;而清除毒蛇,则需要耐心、眼力和一把精准的匕首。
他的目光扫过争论的群臣,最后落在一直沉默不语、但眼神锐利如鹰的执金吾身上。或许,是时候动用一些非常规的力量,编织一张既能对外御敌、又能对内锄奸的,更加隐秘而坚韧的网了。
朝议最终没有定论,刘彻以“容后再议”暂时压下了争论。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陛下心中那架衡量天下大势的天平,正在发生微妙的倾斜。一场超越单纯军事征伐、涉及外交、谍报、海防、内政的综合性较量,已经悄然拉开了帷幕。
散朝后,刘彻独留张汤于宣室殿。
“张汤,”刘彻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云中客’一案,进展如何?”
张汤躬身,语气凝重:“回陛下,臣循郭解、王夫人等线索追查,发现此人行事极为诡秘,所用身份、落脚点皆多变。目前所获线索,多指向东南沿海及洛阳两地。然近日,数名与此案有牵连的边缘人物,或暴毙,或失踪,线索时有中断。似是……有人正在‘断尾’。”
“断尾?”刘彻眼中寒光一闪,“看来,我们这位‘云中客’先生,嗅觉很灵,动作也很快。”
“是。臣已加派人手,并联络沿河、沿海关津,严查可疑人员。只是……此人似乎对朝廷查案手段颇为熟悉,总能快我们一步。”张汤有些惭愧。
刘彻沉吟片刻,忽然问道:“醉仙楼的胡姬,可曾留意?”
张汤一愣,随即恍然:“陛下也收到了消息?臣已派人暗中查访,那胡姬名唤‘帕蒂莎’,来自西域更西之地,容貌艳丽,歌舞双绝,在醉仙楼已有两年,结交颇广,但背景成谜。匿名信指向她,恐非空穴来风。臣正准备安排可靠人手,设法接近查探。”
“不必了。”刘彻摆了摆手,“此事,朕另有安排。你继续全力追查‘云中客’陆上踪迹,尤其是他与东南走私、北疆匈奴的勾连证据。海上和胡姬这条线……”他顿了顿,“朕会让人去碰碰。”
张汤虽有些疑惑,但不敢多问,躬身领命:“诺!”
刘彻望着殿外又开始飘落的雪花,眼神幽深。阿娇通过窦家送来的那份关于匿名信和醉仙楼的情报摘要,此刻就在他的袖中。或许,该让那把一直隐藏在深宫之中的“暗刃”,偶尔也见见血光了。对付藏在阴影里的毒蛇,有时候,女人们的裙摆和脂粉,比明晃晃的刀剑更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