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汉军重占江陵城 孙权遣使送妹乞和(2/2)

武昌吴王宫(孙权称王后,将行在暂迁于此,以控荆襄), 同日辰时。

精舍之内,暖炉驱不散深冬的寒意。孙权端坐于龙纹御案之后,手中把玩着一只越窑秘色青瓷茶盏。

盏壁薄如蝉翼,釉色青翠欲滴,如同凝冻的一泓春水。他正欲啜饮盏中碧绿的茶汤,指尖却无端地微微一颤。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爆裂声骤然响起!那只价值连城的越窑名盏,竟毫无征兆地在孙权手中炸得粉碎!

滚烫的碧绿茶汤混合着锋利的瓷片碎屑,猛地溅射开来!滚烫的汁液泼洒在御案精致的龙纹雕饰上,顺着案沿滴滴答答地淌下,如同无声的血泪。

几片尖锐的碎瓷甚至划破了孙权保养得宜的手指,沁出细小的血珠。

殿内侍立的宫人吓得魂不附体,扑通跪倒一片,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大殿。

“报——!八百里加急!江陵……江陵失守——!”

一个凄厉到变调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刺破了这死寂!一名背后插着三支象征最高级别军情的染血翎羽、几乎力竭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冰冷的丹墀之下!

他身上的尘土和血迹混合在一起,脸色灰败如死人,气若游丝地喊出那如同丧钟般的消息。

“噗!” 侍立在旁的东吴重臣步骘,身形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踉跄着跪倒在地。

“竖子误国!竖子误国!” 老臣张昭须发戟张,手中的鸠杖重重顿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如同敲响了东吴的丧钟。

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剧烈颤抖着,指向大殿中央巨大的荆州沙盘,声音嘶哑:“速调濡须坞两万水军!星夜驰援江陵!快!陆伯言…陆伯言现在何处?!”

“陆都督…陆都督尚在麦城艰难收拢残部……” 一名浑身浴血的偏将跪地泣告,“朱然将军…潘璋将军…皆…皆已殉国了!” 最后几个字,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

“来不及了。”

一个更加沉重的声音响起。诸葛瑾面色凝重如铁,捧着一个黑漆木盒,步履沉重地快步走进大殿。他走到丹墀前,缓缓打开了盒盖。

盒中,静静躺着半枚染满暗红血渍的青铜虎符——那是潘璋作为江陵守将的兵权信物!断裂的茬口,狰狞地诉说着主人的结局。

诸葛瑾抬眼,望向御座之上那个碧眼紫髯、此刻却面沉如水、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君主,嘴唇翕动,却终究没能再说出一个字。沉重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整个殿堂。

孙权仿佛没有听到阶下的混乱与悲鸣。他缓缓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腰间那柄伴随他半生的古锭刀。冰冷的刀鞘上,繁复威严的夔龙纹饰在宫灯下泛着幽光。

他记得,十余年前,就在这柄象征着权力与杀伐的宝刀见证下,他与那个长臂过膝、自称汉室宗亲的刘备,歃血为盟,共拒强曹。彼时,刀鞘上镶嵌的荆州地形图,象征着双方共同的基石与野望。

此刻,那象征着荆襄九郡的微缩地图,在他指腹下冰冷而坚硬,却仿佛正被无数无形的铁蹄践踏、蹂躏,变得支离破碎。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更深沉的疲惫,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

他猛地扯断腰间一枚温润如脂、雕工精湛的蟠龙玉佩,看也不看,随手抛给阶下心腹近卫,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将此物交给孙桓。

命他…亲自护送尚香郡主…西归江陵。” “西归”二字,他说得异常艰难。

他顿了顿,疲惫地闭上眼,复又睁开,补充了一道更显萧索与决绝的命令:“传令老将程普…把看护郡主院落的…那十二名亲卫…撤了吧。”

这十二名亲卫,是当年刘备迎娶孙尚香时东吴留下的“陪嫁”,实则是孙权安插在妹妹身边的耳目与枷锁。

如今,这枷锁,已无存在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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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太守府,三日后。

府衙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尚未散尽的焦糊气息。刘备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缓缓抚过青龙偃月刀冰冷而光滑的刀身。

那刀身上盘绕的青龙云纹,依旧凌厉张扬,仿佛随时会破刃而出,发出震天的龙吟。

光可鉴人的刀面,映出窗外铅灰色天空中纷扬飘落的细雪,也映出他自己那张写满疲惫、沧桑,却又在眼底深处燃烧着复杂火焰的脸庞。

案头,三封文书如同三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第一封,来自北境汉中的急报,字字如刀:

“魏帝曹丕,遣上军大将军曹真,统军七万,步骑精锐,出斜谷,大举进犯阳平关!关城告急!” 北方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

第二封,是东吴使者卑躬屈膝呈上的降书,言辞恳切,极尽谦卑:

“…除原属关君侯之荆州诸郡,愿割长沙、桂阳二郡之地,以谢前愆…乞大汉皇帝陛下息雷霆之怒…”

割地求和,看似诚意十足。

第三封,则是一份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的礼单。在罗列的金珠玉帛、粮秣辎重之后,一行小字如同淬毒的细针,狠狠刺入刘备眼中——“孙尚香郡主,不日将抵江陵,归侍陛下驾前。”

“砰!”

“锵啷!”

怒喝与兵器撞击声骤然打破厅堂的压抑!吴班、张南、向宠等一班性如烈火的将领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与杀意!

他们的剑柄重重撞在厅中巨大的青铜灯树上,震得满室烛火疯狂摇曳,光影乱颤,如同众人激荡难平的心绪!

“此乃缓兵之计!陛下万不可信!” 吴班须发戟张,声如洪钟,“东吴水师主力楼船巨舰,十之七八尚存于夏口、柴桑!朱然虽败,程普、徐盛等宿将犹在!

当趁其新丧大将、军心涣散之际,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水陆并进,直捣武昌!甚至一鼓作气,拿下建业城!彻底铲除江东祸根!”

“对!当活捉步练师(孙权宠妃),献于陛下阶前!以雪荆州之耻,告慰关张二位将军在天之灵!”

不知是哪位性急的将领在人群中脱口吼道,引来一片激愤的附和。

喧嚣之中,唯有诸葛亮端坐案后,羽扇轻摇,神色沉静如水。案上那幅巨大的荆州地形图,边角因湿气而微微卷起。

他清澈而深邃的目光扫过帐外侍立的身影——那里,五溪蛮王沙摩柯如同铁塔般矗立,腰间新缴获的吴国名将朱然的佩钩“断水”,在摇曳的烛火下正泛着幽冷的、仿佛浸透了血色的寒光。

“众将军,”

诸葛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满堂的激愤,“可闻兵法有云:‘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莫追’?”

他羽扇轻点地图上襄阳、当阳的位置,语气凝重,

“今曹仁亲率五万精锐步骑,已出襄阳南下!其先锋大将张合,所率虎豹骑铁蹄,前日已踏破当阳!

若我军不顾后方,一味东进追讨东吴残兵,曹魏大军与东吴退守夏口、武昌的水陆残军一旦形成南北夹击、东西呼应的犄角之势,我军深入敌境,粮道漫长,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帐外沙摩柯腰间的吴钩,那寒光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胜利背后潜藏的危机。

又三日后,吴国使臣张温,这位以辩才闻名江东的名士,怀揣着最后一线渺茫的希望,再次踏入了这间气氛肃杀的江陵府衙。他手中捧着一个铺着锦缎的紫檀木盒,步履沉重如同灌铅。

在刘备及汉军文武森然的目光注视下,张温缓缓打开了锦盒。

盒中,并非金玉珠宝,而是静静地卧着一柄断成三截的玉璧!玉质温润,雕工古拙,正是当年孙刘两家缔结姻亲、永固盟好之时,双方交换的定亲信物——和氏璧的仿品!象征着坚不可摧的联盟与情谊的玉璧,如今已碎!

刘备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冰冷的碎玉,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拉回了建安十四年,那个锣鼓喧天、红烛高烧的夜晚。

彼时,新娘子孙尚香一身嫁衣,红得如同燃烧的火焰,映照着江陵城头彻夜不息的盛大篝火…那喜庆的乐声、喧闹的人声,此刻却化作尖锐的耳鸣,刺痛着他的神经。

湘江渡口,七日后。

凛冽的朔风卷起江面上的雪沫,扑打在楼船高耸的船舷上。孙尚香独立船头,一袭素雅的深青色斗篷包裹着略显单薄的身躯。

她望着船舷两侧飞速倒退的、翻涌着白色浪花的浑浊江水,目光沉静而幽深,仿佛凝望着流逝的岁月。

船舱内,三十二名陪嫁侍女正默默整理着那些尘封多年、华丽依旧的妆奁衣饰,金银玉器偶尔碰撞,发出清脆而空洞的声响,更添几分寂寥。

当巨大的楼船缓缓驶入江陵水域,熟悉的江岸轮廓逐渐清晰。孙尚香的目光,被江岸新筑起的一座座烽燧哨塔所吸引。

塔顶,迎风招展的旗帜异常刺目——那赫然是炎汉的赤旗!但更刺目的是,那旗帜中央巨大的“汉”字,竟是用东吴水师特有的靛蓝色战旗拆解后,重新拼接、染制而成!属于吴军的印记被粗暴地覆盖、篡改,如同她此刻被强行扭转的命运。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夫人,” 一名年长的侍女捧着折叠整齐、绣满华丽翟鸟纹饰的赤金翟衣,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后,轻声提醒,“江陵将至,该更衣了。”

孙尚香恍若未闻。她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宽大衣袖边缘那已经有些磨损褪色的精细纹绣。

沉默片刻,她忽然抬手,探入自己的领口内侧,摸索片刻,扯下了一枚贴身佩戴的玉佩。

玉佩温润,形制古朴,雕着一尾灵动欲跃的鲤鱼。这并非名贵之物,却让她冰封的心湖骤然泛起涟漪——这正是当年在甘露寺外,那个羽扇纶巾、眼神清亮睿智的年轻军师诸葛亮,在她及笄之礼上,微笑着赠予她的贺礼。

彼时,他还与她纵论天下,言语间对兄长孙权也多有推崇。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呜——呜——!”

浑厚苍凉的号角声,如同沉睡巨兽的呜咽,从江陵码头的方向穿透风雪传来。

楼船缓缓靠岸。码头上,黑压压的汉军甲士肃立如林,刀枪在细雪中闪着寒光。为首一人,身披厚重的玄色大氅,在凛冽的朔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展开的鹰翼。

正是刘备。他站在码头最前方,目光沉静地望向缓缓放下的跳板。

江风格外猛烈,就在跳板落下的瞬间,一股强劲的旋风猛地掀起孙尚香用以遮挡面容的素纱。

十二年!

整整十二年的光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两人无声对视的目光中汹涌流淌。当年那个敢在洞房之夜悬挂刀剑、纵马劫持新郎的江东郡主,眉宇间逼人的英气已被岁月和离愁磨去了棱角,鬓角悄然染上了几缕不易察觉的霜色。

而刘备,那个曾经被自己“劫持”的落魄皇叔,如今已是威震天下的汉中王、大汉皇帝,眉宇间刻满了风霜与杀伐的痕迹,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睛,依稀还有旧日的轮廓。

风雪在两人之间呼啸,时间仿佛停滞。

诸葛亮的目光在孙尚香手中那枚熟悉的鲤鱼玉佩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

他上前一步,羽扇从容地指向东南方向浩渺的江面,声音温和却清晰地打破了这微妙的静默:“陛下请看,东吴赔付的首批粮秣辎重船队,已过巴丘,正溯江而来。”

江陵城头,一月后。

战争的创伤尚未完全平复,空气中仍残留着淡淡的焦糊味和血腥气。五溪蛮王沙摩柯大大咧咧地盘坐在女墙下的避风处,用他那柄新得的、锋锐无匹的吴钩名器“断水”,轻松地切开一只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肥羊。

滚烫的油脂滴落下来,有几滴恰好溅在他摊放在膝头的一卷竹简上——那是诸葛亮感念其破城之功,特意赠予他的兵家宝典《六韬》。油渍迅速在古旧的竹简上洇开,沙摩柯却浑不在意,咧嘴一笑,撕下一条羊腿大嚼起来。

不远处,一群刚经历过血火洗礼的汉军将领们,正围着几件从朱然府邸中缴获的稀罕战利品——

一套鳞片细密、泛着幽蓝冷光的精良鱼鳞铠,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甚至有人激动得按住了剑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抢夺的架势。

“都给我住手!成何体统!此乃朱然遗甲,当由陛下定夺!” 老将吴班一声断喝,才勉强压下了这场闹剧。

刘备独自扶着冰冷的、犹带刀痕箭创的女墙垛口,远眺着浩渺的长江。江面上,漂浮着大量被烧得焦黑的巨木残骸,如同大战后留下的狰狞伤疤。

然而,就在那些焦木的缝隙之间,一丛丛嫩绿的新苇已然顽强地钻出水面,在料峭的春寒中舒展着柔韧的身姿,透出勃勃生机。

诸葛亮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侧,低声道:“陛下,汉中太守魏延有捷报传来。其部在陈仓道附近,成功焚毁了曹真大军用以转运粮草的三条关键栈道,曹真攻势受挫,阳平关之危暂解。

此外,长沙、桂阳二郡,吴军守将已悉数撤离,郡内官吏印信交割完毕,我接收官吏已顺利进驻。”

刘备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雌雄双股剑冰凉的剑柄。那剑柄上的纹路早已被他数十年的摩挲而无比光滑。

入夜,刘备与孙尚香同在一室,对坐龙榻。

刘备:“我二弟、三弟若在,定不留汝兄江东之地!!”

孙尚香羞红着脸道:“夫君别来无恙……”指了指刘备胯下,“汝二弟尚在也,三弟不知……”

刘备闻罢,哈哈大笑。

便起身急褪下尚香锦袍。

把数百日之屈辱、彷徨、惊恐一股脑儿发泄在孙小妹身上。

然而此时尚香正值是如狼似虎之年华,亦禁欲七八载,求之不得,不觉皇叔侮辱了自己。

竟是欲拒还迎……

次日清晨。

一阵江风掠过城头,送来了太守府后园隐约传来,男女子清越的叱咤之声——那是刘备、孙尚香在一起练习剑术……配合之默契,如数年未曾分开过……

同时,顺风也隐约带来了下游夏口港方向,吴军日夜赶工、重筑水寨的号子与金铁敲击之声。

而在更遥远的北方天际线之下,在那片属于曹魏的广袤土地上,几道新近点燃的、用于示警的狼烟细柱,正笔直地升向铅灰色的天空,如同大地新添的伤疤,预示着新的风暴正在远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