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刘封(2/2)
四、孟达叛降:东三郡的轰然崩塌
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孟达在恐惧与怨恨中作出叛降决定。他先“表辞先主”,写下长篇表文辞别刘备,文中以“申生至孝反被亲疑,子胥至忠反遭君诛”自比,抒发内心的冤屈与不安。随后,孟达率部曲投降曹魏,此时曹操已死,曹丕继位,对孟达的归降极为欣喜。曹丕见孟达“姿容甚伟”且才华出众,任命其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并将房陵、上庸、西城三郡合并为新城郡,以孟达为太守。
为彰显对孟达的信任,曹丕随即派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孟达一同率军进攻上庸,意图彻底夺取东三郡。在进军途中,孟达特意写信给刘封,劝其归降。这封《与刘封书》被完整收录于《三国志·刘封传》中,堪称三国时期劝降书的典范。孟达在信中直击刘封的身份痛点:“足下与汉中王,道路之人耳,亲非骨血而据势权,义非君臣而处上位”,指出刘禅已被立为太子,刘封的养子身份注定难以立足。
信中还以申生、重耳等历史人物为例,劝刘封“弃身来东,继嗣罗侯,不为背亲也;北面事君,以正纲纪,不为弃旧也”,承诺降魏后可恢复其罗侯后裔的身份与爵位。面对如此优厚的条件与尖锐的剖析,刘封却选择拒绝投降。这一决策既体现了他对刘备的忠诚,也暴露了其政治判断力的缺失——他未能看清,此时的自己在蜀汉政权中已无回旋余地。
刘封的坚守并未换来转机。在曹魏大军与孟达叛军的夹击下,本就摇摆不定的申氏兄弟迅速倒戈,申仪率先反叛,申耽随后投降。失去地方势力支持的刘封军心动摇,很快被击败。建安二十五年七月,上庸失守,刘封率残部突围,一路向西逃回成都。东三郡的丢失,使蜀汉失去了东北方向的战略屏障,也让刘备彻底失去了对荆州的牵制能力,《隆中对》的战略构想彻底破灭。
五、成都赐死:权力传承的必然牺牲
回到成都的刘封,等待他的不是宽恕,而是最终的审判。刘备当面列举其两大罪状:一是“侵陵孟达”,导致其叛降曹魏;二是“不救关羽”,间接造成荆州失守。这两条罪状确实证据确凿,但若仅论此,刘封未必会被处死——蜀汉历史上,黄权降魏后家人仍被善待,马谡失街亭也未株连亲属。真正决定刘封命运的,是诸葛亮的一番进言。
《三国志·刘封传》明确记载:“诸葛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先主因此除之。”此时的刘备已年近六十,身体日渐衰弱,而太子刘禅年仅十七岁,性情懦弱。刘封身为养子,既有战功又有兵权,性格刚猛难驯,若刘备去世,刘禅确实难以驾驭。诸葛亮的担忧并非多余,从后来魏延与杨仪的权力斗争来看,蜀汉政权对“刚猛”将领的控制能力本就薄弱。
刘备最终采纳了诸葛亮的建议,赐刘封自尽。这位养育了近二十年的养子,最终成为权力传承的牺牲品。刘封自尽前那句“恨不用孟子度之言”,充满了对命运的无奈与悔恨。而刘备“为之流涕”,也流露出内心的复杂情感——既有对养子之死的痛惜,也有对巩固国本的决绝。这种情感与理智的冲突,恰恰凸显了乱世中权力博弈的残酷性。
刘封死后,其子刘林得以保全性命,在魏元帝咸熙元年(公元264年)迁居河东郡,延续了家族血脉。而孟达降魏后虽一度风光,最终却因意图叛魏归蜀,被司马懿率军擒杀,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这两位曾经的同僚与对手,最终都以悲剧收场,成为三国权力游戏的注脚。
六、历史评说:身份与性格的双重悲剧
对于刘封的一生,历代史家与学者有着不同的评价。陈寿在《三国志》中将其与彭羕、廖立等“获罪见诛”者同列,认为他们“招祸取咎,无不自己也”,强调其悲剧源于自身行为过失。这种评价虽符合“咎由自取”的传统史观,却忽略了刘封所处的特殊境遇——养子身份带来的天然嫌疑,以及刘备集团权力结构的内在矛盾。
诸葛亮对刘封“刚烈勇猛,难以驾驭”的评价,精准点出了其性格弱点,但也反映了蜀汉政权对将领的控制逻辑。明朝学者李贽则提出不同见解,认为刘封“不救关羽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其拒绝孟达劝降的行为“值得肯定”。清初学者毛宗岗进一步指出,刘封的遗憾在于“明白得太晚了”,若能及早认清自身处境,或许可避免悲剧。
从现代史学视角来看,刘封的悲剧本质上是“身份悲剧”与“性格悲剧”的叠加。作为养子,他既是刘备家族的成员,又始终处于“外人”的边缘地带,这种身份的模糊性使其在权力传承中必然成为被牺牲的对象。而其刚猛的性格,使其在复杂的权力博弈中缺乏灵活性,既未能处理好与孟达的关系,也未能消除刘备与诸葛亮的猜忌。
在三国历史的长河中,刘封或许只是一个次要人物,但他的一生却折射出乱世中边缘群体的生存困境。他凭借勇武与忠诚获得高位,却因身份与性格的局限走向毁灭,其命运轨迹既与个人选择息息相关,也被时代与权力的洪流所裹挟。正如上庸的群山见证了他的荣耀与溃败,成都的宫墙也见证了权力博弈的残酷与无奈。刘封之死,不仅是一个将领的悲剧,更是三国时代权力逻辑的生动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