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若涵若岚姐妹(2/2)
若涵没有立刻说话,她走到殿门旁,素手轻挥,布置在四周的烛火应声而灭,只余下窗外透进的朦胧月光,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暗影里,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她缓步走回周长海身边,在他面前轻轻蹲下,仰头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嘴角干涸的血迹,眼中满是心疼与无奈。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拂去他额角的冷汗,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你呀,”她轻声叹息,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宠溺和责备,“每次都不让人放心。”
周长海闭上眼,感受着她指尖的凉意,体内因惩罚和旧伤引发的灼痛似乎都缓和了几分。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带着自嘲:“又……劳烦你了。”
若涵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随后,在朦胧的月光下,她开始缓缓解开自己的衣带。外衫滑落,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但她并未停止,直至肩头微露,莹白的肌肤在月光下仿佛泛着柔和的光晕。这并非情欲的展露,而是一种近乎神圣的、准备进行某种秘法疗愈前的仪式感。
她靠近他,冰凉的手指轻轻点在他胸口几处大穴,声音低沉而肃穆:“凝神,导气归元。老规矩,别抗拒我的灵力。”
周长海依言而行,放松身体,任由若涵那股精纯温和的灵力如同潺潺溪流,缓缓注入他受损的经脉。她的灵力与他同源,都源自女娲娘娘的传承,却比他的更加柔和绵长,带着一种滋养万物的生机,小心翼翼地修复着那些被强大威压震伤的脉络,抚平因“赋心咒”反噬而躁动的气血。
过程中,两人都沉默着。只有灵力交融时细微的嗡鸣,以及彼此逐渐平稳的呼吸声。若涵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这种深入的疗伤对她消耗亦是不小。
“上次你替青瓶姐姐隐瞒她私藏凝露的事,被娘娘发现,也是这般重伤。”若涵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上上次,是你偷偷放走了那只闯入禁地、险些被炼化的雪狐灵兽……每次都是这样,总是为了别人,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周长海睫毛微颤,没有睁眼,只是低声道:“有些事,明知是错,却不得不做。有些人,明知不该帮,却……无法袖手旁观。”
“包括梓琪师妹?”若涵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周长海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她……不一样。她是娘娘选定的人,她的路,或许比我们想象的都要艰难。我只是……不忍见她懵懂之中,步步行错,最终……”
“最终像我们一样,成为这棋盘上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若涵接过了他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悲凉。她加大了几分灵力输出,助他冲开一处淤塞的经脉,引得周长海闷哼一声。
疗伤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当若涵收回灵力时,脸色也苍白了几分。她轻轻为周长海拉好衣襟,自己也重新穿好衣物,动作从容自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例行公事。
“好了,内伤暂时无碍,但元气大损,需静养几日。”若涵站起身,背对着他,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明日去闵宁山庄,我会与你同去。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若涵那丫头,她求我护着你些。”
周长海看着她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若涵嘴上不说,但每一次他受伤,都是她守在一旁,用这种耗费自身元神的秘法为他疗伤。这份情谊,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同门之谊。
“若岚,”他轻声唤道,“多谢。”
若岚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记住这次的痛。下次……别再那么冲动了。在这九天之上,能护住自己,已是不易。” 说完,她便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殿外的月色中。
周长海独自坐在冰冷的月光里,感受着体内缓缓复苏的生机,以及那份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牵挂。明日之行,注定不会平静。而若岚的同行,不知是福是祸。
若涵为他疗伤后那看似疏离的转身,那句“下次别再冲动”的嘱咐,像一根细微的刺,精准地扎进了周长海心中最柔软、也最刻意回避的地方。殿内月光如水,寂静无声,只剩下她离去时衣袂带起的微香,和他胸腔里那股压抑了太久、几乎要破土而出的灼热情感。
就在若涵的身影即将完全融入殿外夜色的一刹那,周长海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伸出手,并非运用灵力,只是徒然地、带着一丝颤抖,抓住了她的手腕。触手一片冰凉,却让他滚烫的心跳找到了落点。
若涵的脚步倏然停住,背对着他,身形僵硬,没有回头,也没有挣脱。
“若涵……” 周长海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破碎的坦诚,“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我。”
他感觉到掌心下,若涵的手腕微微颤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继续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挖出来的,带着血丝:“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又何尝不是呢?”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仿佛有什么坚固的东西在他体内碎裂了。是一直以来以“师兄”身份维持的克制,是身为“金童”必须背负的使命与枷锁,更是对师尊、对天道、对那不可预测未来的恐惧……都在这一刻,被最原始、最真挚的情感冲开了一道缺口。
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仿佛怕她下一刻就会消失,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深埋的痛楚:“每次受伤,每次被罚,每次在师尊的威压下感到窒息……我何尝不想……何尝不希望能抛开一切,只看着你,只守着你……”
他低下头,额角无力地抵住她挺直的脊背,像是一个在无边大海中终于抓住浮木的溺水者,语无伦次,却字字真心:“可是不能……我不能……师尊的布局,梓琪的命运,还有我身上这该死的‘金童’之力……就像一道道锁链……我越是……越是在意你,就越不敢靠近你……我怕……我怕会连累你,怕今日的刑罚,会因我一时情动,再次降临到你身上……”
他的声音哽咽了,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这或许是数百年来,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卸下所有防备,露出内心最脆弱、最真实的一面。不再是那个沉稳持重、代师行事的周师兄,只是一个同样会爱、会怕、在命运洪流中挣扎的普通人。
若涵依旧没有回头,但周长海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正在微微发抖。月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有一滴晶莹的水珠,正悄无声息地从她腮边滑落,砸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碎成一片无声的星光。
殿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但这沉默之中,却涌动着惊涛骇浪般的情感。那层横亘在两人之间,薄如蝉翼却又坚不可摧的窗户纸,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捅破了。
周长海那句带着颤抖与无尽疲惫的告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击碎了若涵长久以来维持的平静表象。她背对着他,身体僵硬,那滴无声滑落的泪珠,是她内心堤坝溃塌的第一个信号。她猛地转过身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
月光下,她清丽的脸上泪痕未干,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却燃着一种决绝的、近乎破碎的光芒。她没有说话,没有任何言语的铺垫,在周长海还沉浸在自己宣泄而出的脆弱与茫然中时,她已然俯下身——
用自己的唇,封缄了他所有未尽的言语与叹息。这是一个毫无预兆、激烈而带着咸涩泪痕的吻。
它不像仙神之间缥缈出尘的触碰,反而充满了凡人般的炽热与绝望。若涵的双手紧紧攥住了周长海肩头的衣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担忧、压抑、长久以来的守护以及此刻翻涌的心疼,都通过这个吻传递给他。
周长海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体内未愈的伤痛、对师尊的恐惧、对未来的迷茫……所有的一切,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面前,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他只能感受到唇上那柔软而湿润的触感,带着她泪水的微咸和她身上清冷的、独一无二的气息。
这个吻并不长久,却像是一道劈开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两人之间所有未曾言明的情愫。
若涵缓缓退开少许,额头却仍抵着他的额头,呼吸急促,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前所未有的强势:
“既然知道……既然你也一样……那就别再说什么怕连累我的蠢话。”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苍白的唇角,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颤抖的温柔。
“痛,就一起痛。罚,就一起罚。若是劫数……那就一起渡。”
她的眼神灼灼,仿佛要将这些话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
“我若涵,从来就不怕被你连累。我只怕……你总是独自一人,把什么都扛下来,最后……连让我靠近的机会都不给。”
说完,她再次低下头,这一次,吻得轻柔了些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抚慰,仿佛要吻去他所有的伤痛与不安。
殿内月光静谧,烛火已熄,唯有两道相拥的身影投在冰冷的玉壁上,交织着无尽的缱绻与孤勇。这一刻,什么天道棋局,什么师尊威压,似乎都被短暂地隔绝在外。他们不再是女娲座下谨小慎微的弟子,只是两个在冰冷宿命里,依偎着汲取温暖的灵魂。
然而,这偷来的温情能持续多久?无人知晓。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拥有了彼此。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两人相拥的剪影上。若涵的吻轻柔而坚定,带着抚慰与承诺。周长海那句近乎梦呓般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挣脱一切枷锁的向往。
“等梓琪的事了,我们就告别师尊,我带着你浪迹天涯,生一大堆胖头小子。”
这突如其来的、朴实到近乎笨拙的愿景,让若涵浑身一颤。她微微退开些许,在朦胧的月光下凝视着周长海的眼睛,那双总是承载着太多责任与忧虑的眼眸,此刻竟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两簇小小的、不顾一切的火苗。
浪迹天涯?生一大堆……胖头小子?这些词汇,与这九天之上、戒律森严的神宫是如此格格不入,却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若涵心中最深处的、连她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渴望。那不是什么长生久世、位列仙班的宏愿,而是最平凡、最烟火人间的幸福。
她的眼眶瞬间又红了,这次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酸楚与甜蜜交织的暖流。她伸出微颤的手指,轻轻描摹着周长海依旧苍白的脸颊轮廓,声音哽咽着,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明亮笑意:
“好。这可是你说的……周师兄,不,长海……可不许反悔。”
她将头重新靠回他的肩窝,仿佛要汲取他此刻难得的勇气,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
“我不要什么仙丹灵药,也不要什么神位尊荣。我就要……跟你去江南看烟雨,去塞北看黄沙,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盖几间茅屋,你耕田,我织布……”
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泪意,却无比轻松。
“生一堆……像你也像我的胖头小子,教他们读书写字,看他们漫山遍野地跑,听他们叽叽喳喳地吵……”
周长海紧紧拥着她,感受着她胸腔的震动,听着她描绘那简单到极致的未来,只觉得心中那座沉重的、名为“天命”与“职责”的大山,似乎被这看似柔弱的愿景撬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他从未奢望过的阳光。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郑重地许诺,如同立下最神圣的誓言:
“嗯,不反悔。到时候,我给孩子们做小木马,你给他们缝布老虎。我们……再也不管这些神神鬼鬼、是是非非。”
两人相拥着,在清冷的月光下,窃取着这片刻的温暖与憧憬。这大胆的“叛逃”计划,像黑暗中悄然绽放的花,脆弱却充满生机。它暂时掩盖了现实的严峻,也让他们在面对未来的莫测时,凭空生出了一份孤注一掷的勇气。
然而,他们都心知肚明,“等梓琪事了”这轻飘飘的几个字,背后是何等凶险的未知。女娲娘娘的布局深不可测,梓琪的命运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的“浪迹天涯”,注定不会平坦。
但此刻,谁也不愿去想那些。只是紧紧依偎,让那个关于“胖头小子”和“茅屋炊烟”的梦,在心底悄悄生根发芽,成为支撑他们走下去的、最隐秘也最强大的力量。
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回廊之间。若岚站在妹妹若涵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指尖拂过冰凉的床榻,眉心微蹙。涵儿从不深夜外出,尤其是今日才受了惊吓……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牵引着她的脚步,转向了长廊另一端——那是周长海养伤的静室。
越靠近那扇门,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属于若涵的清灵气息便愈发清晰,还与另一道虚弱却熟悉的男子气息交织在一起。若岚的脚步在门外顿住,她能想象出房内的情景——妹妹定然是放心不下长海的伤势,前去照料,或许此刻正守在一旁。作为姐姐,她太了解若涵那颗纯净又执拗的心,自从当年长海将她们姐妹从魔物爪下救出,若涵看向长海的眼神里,便多了些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超出同门之谊的依赖与牵挂。
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她想起长海昏迷时若涵哭肿的双眼,想起她不顾自身损耗为长海疗伤时的专注。妹妹的心思,她这做姐姐的,怎会看不明白?只是……长海身份特殊,是女娲娘娘亲定的“金童”,与梓琪师妹的命运紧密相连,这其中的牵扯太深,羁绊太复杂。若涵这般情愫,只怕日后难免受伤。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溢出唇瓣。若岚最终没有推门,也没有出声惊扰。她只是默默转身,如同来时一般悄然离去,将这片夜色与宁静,留给了房内或许正在无言交流的两人。她这个姐姐,此刻能做的,或许便是在风雨来临前,默默守护这份单纯的心意,哪怕它如月光般朦胧而易碎。
月光透过窗棂,将房间内照得一片清冷。若涵刚为周长海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转身便撞见了静立在廊下阴影中的姐姐若岚。若岚的眼神复杂,带着洞悉一切的清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但不容置疑地拉住了若涵的手腕。
若涵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却被若岚用眼神制止了。姐妹俩默契地沉默着,一前一后,走进了若涵自己的房间。
“吱呀”一声,房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若岚这才松开手,转身面对妹妹,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
“姐姐……”若涵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知道自己深夜从长海师兄房中出来,定然瞒不过心思缜密的姐姐。
“他的伤势,如何了?”若岚没有直接质问,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内息已经平稳,娘娘的丹药起了作用,只是……神魂还有些震荡,需要静养。”若涵老实地回答,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哽咽和疲惫。
若岚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涵儿,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若涵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被一种倔强取代:“我……我只是为师兄疗伤。他今日受罚,也是因我……”
“因你?”若岚打断她,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力,“还是因他心里那份,本不该有的、对梓琪师妹的维护,以及……对你而言,过于沉重的回应?”
若涵的脸色瞬间白了,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姐姐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小心翼翼维护的伪装。
“姐姐……我……”
“我看得出来,涵儿。”若岚走近一步,抬手轻轻拂过妹妹略显凌乱的发丝,动作温柔,眼神却无比严肃,“你看他的眼神,从很久以前就不一样了。姐姐不怪你,长海师兄他……确实值得。但正因如此,姐姐才更担心。”
她握住若涵微凉的手,声音压得更低:“他的身份特殊,是娘娘选定的‘金童’,与梓琪师妹的命运息息相关。娘娘的布局深不可测,我们皆是棋子。你对他投入太多感情,将来若……若局势有变,你该如何自处?他又该如何抉择?这份情,于他,于你,都可能成为致命的负累。”
若涵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反手紧紧握住姐姐的手,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姐姐,我知道……我知道这很难,很危险。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看到他受伤,看到他独自承受那么多,我的心就像被揪着一样疼。他说……他说等梓琪师妹的事了,就带我离开……”
“离开?”若岚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忧虑,甚至是一丝惊悸,“涵儿,九天之上,娘娘座前,岂是说来就来,说走便走的?这等话,听听便罢,切不可当真,更不能成为你的指望。”
她将妹妹轻轻拥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安抚做噩梦的她一样:“姐姐不拦着你对他好,但你要答应姐姐,无论如何,要先护住自己。在这漩涡之中,保全自身,才是对彼此最大的负责。你的心意,姐姐明白,但前路漫漫,荆棘丛生,切莫让一时的情热,蒙蔽了双眼。”
若涵伏在姐姐肩头,无声地流泪,姐姐的话像冰水,浇醒了她片刻的迷梦,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情感的深切与无奈。
夜色深沉,姐妹俩的对话淹没在寂静里。若岚知道,有些路,终究要妹妹自己去走,有些坎,终究要妹妹自己去过。她能做的,只是在风雨来临前,尽可能地为她撑一把伞,在她跌倒时,及时扶她一把。而关于长海那句“浪迹天涯”的承诺,在若岚心中,却投下了一片更深、更不安的阴影。那听起来不像希望,更像是一道遥不可及、甚至可能引来灾祸的谶语。
安抚好妹妹若涵,看着她带着复杂的心事和泪痕睡去后,若岚轻轻为她掖好被角,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廊下的月光比之前更清冷了几分,将她独自站立的身影拉得细长。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脚步仿佛有自己的意志,引领着她,再次穿过寂静的回廊,回到了那扇熟悉的门前——周长海养伤的静室。她的手指在微凉的木门上停留了片刻,指尖能感受到门内那人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妹妹的泪眼和长海苍白的脸庞在她脑海中交替浮现。
她最终没有推门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内心的波澜却与表面的平静截然相反:作为姐姐,她刚刚对妹妹说的那番“提醒”,有多少是出于真正的担忧,又有多少是源于自己内心深处那不愿承认的、对长海的特殊关注?她泼向妹妹的“冷水”,是否也夹杂了私心,想无形中减缓妹妹靠近长海的脚步?长海的伤势究竟如何?娘娘的惩罚会不会留下隐患?他梦中是否会因今日之事而惊悸?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盘旋。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作为同门师姐、乃至作为女娲宫一份子对重要“金童”的理所应当的关切。她清楚地知道长海身上背负的使命与枷锁,也预见到他与梓琪师妹之间那理还乱的关系可能带来的风暴。她既无法像妹妹那样不顾一切地表达情感,也无法真正说服自己彻底割舍和置身事外。这种清醒的认知,让她倍感煎熬。在这一切理智的分析之下,是否也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念头——期盼着长海能感知到门外她的存在?期盼着他能与妹妹保持距离?这种念头刚一浮现,便被她强行压下,却依然在心湖投下了一圈涟漪。
她就这般静静地站着,守了不知多久。直到天际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预示着长夜将尽,她才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指尖。
最终,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要将目光穿透门板,确认里面的人是否安好。然后,她悄然转身,如来时一般无声地离去,身影融入黎明前最浓重的夜色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一夜的守护、挣扎与未曾言说的心思,如同拂晓前的薄雾,随着晨曦的到来,悄然散去,只留在她一个人的心底。而新的一天,带着既定的命运和未知的变数,已然来临。
月光如水银般透过窗棂,静静洒在周长海脸上。他闭着眼,呼吸平稳绵长,仿佛已沉入梦乡——但这不过是表象。在若岚的脚步声于门外停驻的那一刻,他便已清醒,或者说,他根本未曾真正入睡。
体内伤势带来的隐痛,远不及此刻内心的翻江倒海。他清晰地感知到门外那道熟悉的气息,是若岚。她去而复返,独自一人,静默地立于冰冷的廊下,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在他需要时,或在他彷徨时,悄然出现,给予一种无声的、却重若千钧的陪伴与守望。
门内与门外,仅一板之隔,却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也隔开了他心中两份沉甸甸的情愫。
他知道若岚的心思,正如他知道若涵那炽热而毫不掩饰的爱恋。若岚的感情,是深潭静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暗流涌动,带着姐姐般的包容、克制,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守护。她总是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为他疗伤,替他周全,将一切打理得不着痕迹,却从不敢,或许是不能,再向前迈出那一步。而若涵的感情,是奔涌的溪流,清澈、直接、充满活力,敢于表达,也敢于索取回应,带着妹妹般的依赖和全然的信任。
“开门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钻入他的脑海。
若他此刻起身,推开这扇门,面对若岚,该说什么?感谢她的守护?倾诉自己的无奈?还是……回应那份彼此心照不宣、却从未挑明的情愫?可门内,榻边似乎还残留着若涵离去时的体温与泪痕,她那句带着哭腔的“你呀,每次都不让人放心”言犹在耳。她刚为他疗伤,刚在他怀中寻求过慰藉,刚与他共同描绘过一个关于“浪迹天涯”的、不切实际的未来。此刻若与若岚独处,哪怕只是交谈,对若涵而言,都无异于一种背叛。他不能利用妹妹的直白,去慰藉姐姐的隐忍,那对她们二人都不公平。
“不开门吗?” 另一个声音在质问。
若岚就站在那里。她什么都明白,却选择默默承受。她看着妹妹与他亲近,看着他与若涵许下诺言,自己却只能将一切埋藏心底,用冷静的外壳包裹起汹涌的情感。她此次前来,或许并无他求,只是放心不下,只是想确认他的安好。将她拒之门外,任由她在清冷的月光下独自徘徊,对若岚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忽视? 他心知肚明她的痛苦,却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这真是一场无声的凌迟。 一边是火山般炽热、已然喷发的爱恋(若涵),一边是深海般沉寂、却同样汹涌的深情(若岚)。他身处其中,动弹不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两份愧疚。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他能听到门外若岚几不可闻的叹息,能感受到她内心同样不平静的波澜。最终,那声几不可察的叹息消散在风里,脚步声轻轻响起,渐行渐远——她选择了离开,一如既往地将空间留给了他,也将这难解的结,再次还给了他。
周长海依旧保持着假寐的姿态,直到那气息彻底消失,才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却也盛满了更深的疲惫与茫然。他抬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那里,为若涵跳动的心,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若岚那份沉默情感的重量。
这道门,他终究没有推开。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这不仅仅是一扇房门,更是横亘在三人之间,由命运、道义、愧疚与无法兼得的爱意共同铸就的枷锁。此刻的“不动”,是对若涵承诺的守护,也是对若岚情感的另一种形式的……尊重与保全吗?或许,这只是他为自己寻找的、一个苍白无力的借口。
月光依旧冰冷地照着他苍白的脸。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这对姐妹花的命运,又该如何安置?他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这道选择题,总有一天会以更尖锐的方式,摆在他的面前。而那时,他还能像今夜一样,选择“不动”吗?长夜漫漫,心事如潮,这位在神力博弈中尚且能周旋的神尊,此刻却陷入了比任何阵法反噬都更令人煎熬的情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