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这毒术还差点意思”(2/2)
火麟飞跟着她进了商宫的锻造工坊。里面炉火正旺,各种工具挂满墙,桌上地上散落着图纸和零件。
“我正琢磨新玩意儿呢。”宫紫商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看一张草图,“你看,这是个连弩,但我嫌它太大,想改小点,最好能藏在袖子里……”
火麟飞看着草图,忽然问:“紫商姐姐,你这里有没有……话本?”
宫紫商一愣:“话本?”
“就是那种讲江湖故事、奇闻异事的书。”火麟飞比划,“我昨天听下人说,你收藏了好多。”
宫紫商眼睛更亮了:“你也喜欢看话本?太好了!这宫门里一个个都是闷葫芦,就我爱看这些!”她拉着火麟飞往里间走,“来来来,姐姐的宝贝都在这儿!”
里间是个小书房,三面墙都是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除了正经的锻造典籍,果然有很多话本,封面花花绿绿的。
“《江湖恩仇录》《侠客行》《奇门遁甲详解》……”火麟飞一本本看过去,忽然眼睛一亮,抽出一本,“《唐门暗器图谱》?这个好!”
“哦,那个啊。”宫紫商凑过来,“我前些年淘来的,说是前朝唐门的暗器制法,但我看了,很多都不实用,要么太复杂,要么材料难找。”
火麟飞快速翻看。书里图文并茂,画着各种飞镖、袖箭、机簧的构造图。他看得目不转睛,时而点头,时而皱眉。
“这个‘暴雨梨花针’……”他指着一页,“原理挺有意思。用机簧发射细针,覆盖面广,防不胜防。但书上说射程太短,针也太轻,威力不足。”
宫紫商点头:“是啊,我试过,最多三丈,再远就没劲了。而且装填麻烦,一次发射后得重新装针,实战中不实用。”
火麟飞摸着下巴,眼睛盯着那图纸,脑子里飞快运转。
“如果……把机簧改一下呢?”他喃喃道,“不用这种拉簧,用压缩弹簧。针也不用铁针,用钢针,更细更轻。装填方式……做成可替换的针筒?像火铳装火药那样……”
他越说越快,抓起桌上的炭笔和纸就开始画。
宫紫商好奇地凑过去看。
火麟飞的画技不算好,线条歪歪扭扭,但结构清晰。他画了一个长条状的筒子,内部有机簧结构,尾部有扳机。筒子侧面可以打开,里面是一排排细针。
“这是主体。”火麟飞边画边解释,“针筒做成独立的,装好针,插进去,扣动扳机就能发射。发射完,换一个针筒继续。”
他又画了个腰带:“针筒可以挂在腰带上,像箭囊那样,随身带五六个。打起来,射完一个换一个,火力持续。”
宫紫商看得眼睛发直:“这……这想法妙啊!但弹簧要多大劲?针筒怎么固定?扳机怎么设计?”
“所以需要姐姐你帮忙啊。”火麟飞抬头冲她笑,“你是锻造天才,这些具体结构,你肯定有办法。”
宫紫商被一句“天才”夸得心花怒放,拍胸脯保证:“包在姐姐身上!不过……麟飞弟弟,你做这个干嘛?防身?”
火麟飞眨眨眼:“送人。”
“送谁?”
“远徵弟弟。”
宫紫商嘴巴张成“o”形:“送……送远徵?那个整天板着脸、只会配毒药的小古板?”
“他不古板。”火麟飞认真道,“他只是……还没找到好玩的事。”
宫紫商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噗嗤笑出来:“麟飞弟弟,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个哄他开心吧?”
“算是吧。”火麟飞也不否认,“远徵擅长用毒,但武功一般。这暗器轻便,可以装毒针,适合他。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他总是一个人待在药房里,太闷了。我想让他多出来玩玩,哪怕只是试试新玩具。”
宫紫商的眼神柔软下来。她伸手揉了揉火麟飞的头发——那头红发手感极好,像上等的绸缎。
“你呀……”她叹气,“远徵那孩子,从小就这样。他娘去得早,爹又……唉。除了尚角,没人敢靠近他。你是第一个主动往他跟前凑的。”
火麟飞咧嘴笑:“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虽然老是冷着脸,但心不坏。你看,我昨天说他毒药不好,他生气归生气,也没真把我毒死。”
宫紫商笑出声:“那是因为你是宋家义子,他顾忌身份。要是别人,早不知道死几回了。”
“那我就更得去了。”火麟飞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炭灰,“让他习惯习惯,以后就不会随便毒人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一项伟大的使命。
宫紫商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红发少年,也许真的能给宫门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行,姐姐帮你。”她收起玩笑的表情,正色道,“这‘暴雨梨花针’的改进,我们一起研究。不过材料得找好的,机簧要精钢,针要用百炼钢,还得淬毒……”
“毒针部分交给远徵。”火麟飞说,“他擅长这个。”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共谋”的默契。
接下来的几天,火麟飞成了商宫和徵宫的常客。
上午去徵宫,美其名曰“学习毒术”,实则是变着花样给宫远徵提“改进意见”。
“远徵弟弟,你这个‘迷魂香’,点燃了冒烟,太明显了。做成线香怎么样?细一点,点了没烟,但效果一样。”
“这个解药丸子,太大了,噎嗓子。搓小点嘛,一口吞。”
“哎,你这药柜分类可以改进一下。按毒性分,按解药分,按用途分……做几个标签,一眼就能找到,多方便。”
宫远徵从最初的冷脸相对,到后来的无视,再到偶尔会反驳几句,进步显着。
虽然他还是会说“聒噪”“无聊”“出去”,但火麟飞发现,自己带来的点心,宫远徵每次都会吃完。自己提的意见,宫远徵嘴上说不采纳,但下次去时,往往能看到药房里多了一些新工具——比如带刻度的小勺,比如更精致的药瓶。
最明显的是第三天。
火麟飞照例提着食盒去徵宫,一进门就看见宫远徵在摆弄一个小炉子。炉子上架着个琉璃瓶,瓶里装着无色液体,正用小火慢慢加热。
“这是什么?”火麟飞凑过去看。
“蒸馏水。”宫远徵简短回答,“提纯用。”
“提纯什么?”
宫远徵没回答,但火麟飞看见桌上放着几味药材:乌头、曼陀罗、天仙子——都是他前几天提过的,可以做成“无色无味”毒药的原料。
火麟飞笑了。
他没戳穿,只是把食盒放下,挽起袖子:“需要帮忙吗?”
宫远徵瞥他一眼:“你会?”
“不会可以学嘛。”火麟飞笑嘻嘻,“你教我。”
宫远徵沉默片刻,递给他一个研钵:“把这个磨成粉,要细。”
“好嘞。”
药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研钵摩擦的沙沙声,和炉火轻微的噼啪声。阳光透过窗纸,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一坐一站,一红一绿,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火麟飞磨着药粉,忽然说:“远徵,你其实很喜欢研究这些吧?”
宫远研动作一顿。
“我是说,毒术,医术。”火麟飞继续道,“虽然你总板着脸,但当你配药的时候,眼睛是亮的。那种专注……很吸引人。”
宫远徵没说话,但耳朵又红了。
火麟飞就当没看见,自顾自说:“我啊,以前的事记不清了,但好像……我也喜欢研究东西。不过不是药材,是机关啊、工具啊这些。看见一个东西,就想怎么让它更好用,更巧妙。”
他停下研磨,看向宫远徵:“所以我们其实挺像的。你是用药救人或者……嗯,防人。我是用机关、用点子。目的不一样,但都是想做出更好的东西。”
宫远徵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有探究,有怀疑,还有一丝……动容。
“你话真多。”他说,但语气没那么冷了。
“因为我喜欢你啊。”火麟飞说得自然无比,“你是我弟弟嘛。”
宫远徵手一抖,差点打翻琉璃瓶。
“谁是你弟弟。”他低声道,但没像以前那样厉声反驳。
火麟飞笑得更开心了,继续磨他的药粉。
当晚,火麟飞在客院的房间里,就着烛光,继续画他的“暴雨梨花针”改进图。
经过几天和宫紫商的讨论,设计已经完善了很多。主体结构确定,机簧选型,针筒尺寸,扳机联动……一个个难题被攻克。
他画得专注,没注意窗外有人。
宫远徵站在廊下阴影里,看着窗内那个伏案的身影。
少年穿着白色中衣,红发散在肩头,烛光给他镀上一层暖色。他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表情生动得像在演一出戏。
宫远徵看了很久。
他本来是想来问一个毒方的问题——白天火麟飞随口提了句“或许可以加一味甘草调和药性”,他回去试了,效果竟真的更好。
但他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沙沙的写字声,就停住了。
然后他看见了桌上的图纸。
虽然距离远,看不清细节,但那分明是某种机簧结构图。旁边还散落着几张纸,上面画着腰带、针筒、以及……毒针的用法示意。
宫远徵愣住了。
他想起白天火麟飞说的话:“远徵擅长用毒,但武功一般。这暗器轻便,可以装毒针,适合他。”
所以……他在为自己设计武器?
这个认知让宫远徵心里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有点暖,有点痒,还有点……不知所措。
他站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转身离开时,脚步轻得像猫。
而屋内的火麟飞,正好画完最后一笔。
他举起图纸,满意地端详。
图纸上,是一个精巧的腰带暗器设计。腰带上可以挂六个针筒,每个针筒装三十根毒针。扣动扳机,针筒内的机簧会瞬间弹出,将毒针呈扇形发射出去,覆盖面前三尺范围。
针筒可快速更换,腰带内侧还有隐藏的淬毒囊,方便随时给针尖淬毒。
“完美。”火麟飞自言自语,“明天就拿给紫商姐姐看。至于毒针部分……”
他看向窗外,徵宫的方向。
“得让远徵弟弟帮忙了。”
他吹熄蜡烛,躺上床。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火麟飞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在想:不知道宫远徵今天有没有试那个无色无味的毒药?成功了没有?明天去问问吧……
想着想着,沉入梦乡。
而徵宫药房里,烛火亮了一夜。
宫远徵对着桌上几瓶新提炼出的无色液体,眉头紧锁。
“还差一点……”他喃喃道,“气味虽然淡了,但还是有。要完全无味,或许需要……”
他翻开古籍,继续查找。
窗外,月过中天。
宫门的夜,静得能听见风穿过山谷的声音。
两个少年,一个在梦中勾勒武器的蓝图,一个在灯下钻研毒药的极致。
而他们的命运,从那天药房里的第一次争吵开始,就已经紧紧缠在了一起。
像两株藤蔓,不知不觉,攀援生长。
终将缠绕成谁也分不开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