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元节灯会的“凡尔赛”(2/2)

转眼二十题已过,火麟飞气定神闲,连汗都没出一滴。

老先生也来了兴致,出题愈发刁钻:“第二十一题:四面山溪虾戏水——打一字。”

正是刚才难倒宫子羽的那题。

火麟飞略一沉吟,笑了:“是‘泗’字。四面山溪,取‘四’和‘水’(氵);虾戏水,虾形如‘弓’,弓在水中,合为‘泗’。”

老先生抚掌大笑:“妙!妙!公子才思敏捷!第二十二题:残月北斗一星沉——打一字。”

“厄。”

“第二十三题:孔雀东南飞——打一字。”

“孙。”

“第二十四题:一口咬掉牛尾巴——打一字。”

“告。”

题目越来越难,有的甚至涉及冷僻典故,但火麟飞对答如流,仿佛那些谜底早就刻在脑子里。台下掌声如雷,宫紫商激动得抓住宫子羽的袖子:“麟飞弟弟太厉害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宫子羽也叹服:“确实博闻强识。”

宫远徵没说话,但面具下的唇角,已经扬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

第二十九题:“一家十一口,一家二十口,两家合一起,万事都不愁——打一字。”

火麟飞这次思考得久些。他手指无意识地在掌心划着,忽然眼睛一亮:“是‘喜’字!十一口为‘吉’,二十口为‘喆’,合为‘喜’!”

“好!”老先生喝彩,“第三十题,最后一题:春雨绵绵妻独宿——打一字。”

全场安静下来。这谜面凄婉,又暗藏玄机,着实难猜。

火麟飞蹙眉,在台上踱了两步。春雨绵绵——无日。妻独宿——夫不在。无日无夫……

他猛地抬头:“是‘一’字!春字无日,再去掉夫,只剩一横!”

老先生怔住,随即大笑三声,亲自取下那盏琉璃走马灯,双手奉上:“公子大才!老朽摆擂三年,第一次见人连破三十题!此灯归公子了!”

台下掌声雷动。火麟飞接过灯,灯身冰凉,琉璃剔透,烛光透过彩绘,在掌心投下斑斓光影。

他转身,目光越过人群,准确找到那个戴白狐面具的身影。

然后他笑了,提着灯,跃下高台,径直走向宫远徵。

“喏,给你的。”他把灯递过去。

宫远徵没接。

火麟飞也不急,就那样提着灯站着,灯火映着他琥珀色的眼睛,亮得灼人。

周围人都在看他们,窃窃私语。宫紫商捂嘴偷笑,宫子羽摇扇看戏。

良久,宫远徵终于伸手,接过那盏沉甸甸的琉璃灯。

“……谢谢。”声音很低,但火麟飞听见了。

他笑得更灿烂,抬手想揉宫远徵的头发,想到他戴着面具,改而拍了拍他的肩:“客气什么,咱们谁跟谁。”

宫远徵抱着灯,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琉璃表面,没说话。

四人继续逛,但经过猜谜擂台一事,火麟飞彻底成了焦点。无论走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还有胆大的姑娘往他怀里塞手帕、香囊。火麟飞哭笑不得,一一婉拒,但人潮汹涌,实在躲不开。

“要不……咱们回去吧?”宫子羽提议,“人越来越多了。”

火麟飞正有此意。他护着宫远徵往外走,宫紫商和宫子羽跟在后面。眼看快到市集出口,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抓小偷!抓小偷啊!”一个老妇人的哭喊声传来。

火麟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身后追着个气喘吁吁的老妇。那身影灵活得像泥鳅,眼看就要钻进小巷。

几乎是本能,火麟飞脚下一蹬,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他没用轻功——人太多,施展不开——纯靠速度和灵活,几个闪身就追到那小偷身后,一把抓住对方后领。

“东西交出来。”他声音不大,但透着冷意。

小偷是个半大少年,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被抓住后拼命挣扎,手里还攥着个荷包。火麟飞稍一用力,少年吃痛松手,荷包落地。

老妇人追上来,捡起荷包,连声道谢。火麟飞摆摆手,正要放开少年,忽然心头警兆骤起——

斜刺里冲出三个彪形大汉,手持木棍,目露凶光,将他围在中间。

“小子,少管闲事!”为首的大汉狞笑,“识相的快滚!”

火麟飞挑眉,松开少年,那少年立刻躲到大汉身后。他扫视三人,笑了:“原来是一伙的。偷不成就抢?”

“是又怎样?”另一个大汉啐了一口,“看你穿得人模狗样,身上值钱东西不少吧?乖乖交出来,爷们儿放你一条生路。”

周围人群见势不妙,纷纷退开,空出一片地方。宫子羽和宫紫商想上前,被火麟飞用眼神制止。宫远徵抱着琉璃灯站在人群外围,面具下的眼神冷了下来。

“我要是不交呢?”火麟飞活动了下手腕,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好久没动手了。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为首大汉一棍砸来,带起风声。

火麟飞不闪不避,待棍到眼前,才微微侧身,左手如电般抓住棍身,往怀里一带,右肘顺势撞在大汉胸口。大汉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另两人见状,同时扑上。火麟飞将夺来的木棍随手一扔,脚下步伐变换,轻松避开攻击,同时双手连点,精准打在两人手腕麻筋上。两人痛呼松手,木棍落地。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三个大汉倒在地上呻吟,那少年见势不妙,转身想跑,被火麟飞一脚绊倒,踩住后背。

“年纪轻轻不学好。”火麟飞摇头,从怀里摸出根绳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将四人手脚捆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送去官府。”他对赶来的市集护卫说。

护卫认出他是宫门贵人,连连称是,拖着一串“粽子”走了。

人群爆发出喝彩声。火麟飞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转身走向宫远徵他们,笑得像没事人:“走吧,这下清净了。”

宫紫商冲他竖起大拇指:“麟飞弟弟,帅!”

宫子羽也笑:“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

火麟飞挠头:“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宫远徵没说话,只是盯着他右臂看。

火麟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袖子上被划了道口子,隐约可见里面渗出的血丝——估计是刚才夺棍时,被对方身上的什么利器划到了。伤口不深,但挺长。

“小伤,没事。”他不在意地摆摆手。

宫远徵还是没说话,只是抱着灯,转身往宫门方向走。

四人回到宫门时,已是亥时。宫紫商和宫子羽各自回宫,火麟飞送宫远徵回徵宫。

路上很静。月色很好,照得青石路泛着银白。宫远徵抱着那盏琉璃灯,灯内烛火未熄,彩绘的八仙缓缓转动,在两人脚下投出流动的光影。

“今天开心吗?”火麟飞问。

“……嗯。”

“那就好。明年上元节,咱们还一起出来玩。”

宫远徵没应声,但脚步放慢了些。

到了徵宫门口,火麟飞挥手:“早点休息,明天晨练别迟到啊。”

他转身要走,宫远徵忽然开口:“等等。”

火麟飞回头。

宫远徵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递过去:“金创药。”

火麟飞愣了下,接过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是熟悉的清凉药香。他笑了:“谢谢远徵弟弟。”

宫远徵别开脸:“……谁是你弟弟。”

“你呀。”火麟飞笑得见牙不见眼,“好了,我回去了。你也早点睡。”

他转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了。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身红衣在夜色中依然醒目。

宫远徵站在门口,看着他消失在回廊尽头,才低头看向怀里的琉璃灯。

灯很暖,烛火透过琉璃,在他掌心映出一小片斑斓。

他看了很久,才转身进了徵宫。

药房里,烛火如豆。

宫远徵将琉璃灯小心放在书案上,摘下白狐面具,露出那张清冷的脸。他盯着灯看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取出火麟飞送的那套特制书签。

书签在灯下泛着金属光泽,药材图案栩栩如生。

他拿起刻着“麒麟竭”的那枚——这是火麟飞特意加进去的,说这药材名字吉利,还能活血化瘀。

手指摩挲着书签边缘,宫远徵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起身,走到药柜前,拉开一个抽屉,取出纸笔,开始记录今日见闻——这是他的习惯,每日事无巨细,都会记下。

写到“火麟飞猜灯谜连破三十题”时,笔尖顿了顿。

他想起那人在台上神采飞扬的样子,想起他提着灯走向自己时的笑容,想起他说“我觉得它配你”时认真的眼神。

笔尖落下,继续写:“得琉璃走马灯一盏,甚精巧。”

又写:“遇地痞生事,火麟飞出手制服,右臂有擦伤,已予金创药。”

写完,他放下笔,看着那盏琉璃灯。

烛火摇曳,八仙的影子在墙上缓缓转动。

忽然,他想起自己写在莲花灯上的那四个字。

——岁岁如今。

他当时不知为何会写这个。但现在,看着这盏灯,看着书案上那些书签,看着这间因为某人频繁出入而多了些生气的药房……

他好像明白了。

宫远徵吹熄了烛火。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琉璃灯静静立在案上,流光溢彩。

而墙角的阴影里,一只信鸽悄无声息地飞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它脚上的铜管里,塞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红发少年身手不凡,与徵宫主往来甚密。疑有变,速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