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镜中观异世(1/2)

霜降后第三日,旧尘山谷起了浓雾。

那雾来得蹊跷,寅时未至便从山谷深处弥漫开来,浓得化不开,伸手不见五指。宫门各处的灯笼在雾中晕成团团昏黄的光斑,巡夜的护卫提着风灯,也只能看清脚下三步。

辰时初,雾散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羽宫正厅内,一场紧急议事刚进行到一半。

执刃宫鸿羽端坐上首,三位长老分坐两侧,宫尚角、宫子羽、宫远徵、宫紫商皆在。气氛凝重——昨夜后山又发现无锋活动的痕迹,虽未造成实质损失,但挑衅意味明显。

“无锋近来动作频繁,不可不防。”宫尚角声音冷沉,“我已加派三队人手巡视后山,断魂崖一线尤其需注意。”

宫远徵垂眸看着手中茶盏,墨绿色的茶叶在澄黄茶汤中沉浮。他今日穿了身墨色长袍,领口袖边用银线绣着暗纹,衬得面色愈发冷白。自上次遇刺后,他越发沉默,周身笼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寒意。

宫子羽坐在他对面,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触及弟弟冰冷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他想起前日无意中听到下人的议论,说徵公子近来几乎不出药房,偶尔露面也是神色郁郁,像是……在为什么人伤心。

是为那个死去的无锋刺客吗?宫子羽不敢问。

议事进行到一半,厅外忽然传来喧哗。守门侍卫疾步而入,单膝跪地:“禀执刃、各位长老、宫主,院中……院中突现异象!”

“何事惊慌?”宫鸿羽蹙眉。

“天、天上……有面镜子!”

众人疾步而出。来到院中,抬头望去,皆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灰蒙蒙的天幕上,悬着一面巨大的、光华流转的水镜。镜面平滑如湖,边缘泛着淡淡的银光,映出下方宫门众人的倒影,却又朦胧扭曲,看不真切。

“这是何物?”三长老宫若山捋须,面露惊疑。

话音未落,镜面忽然漾开涟漪。涟漪中心,缓缓浮现出一行鎏金大字:

【异世之影·观汝之“假如”】

字迹苍劲,透着一股玄之又玄的意味。

“异世?假如?”宫紫商喃喃重复,下意识往宫尚角身边靠了靠。

宫远徵仰头望着那面水镜,深褐色的瞳孔中映出镜面流转的光华。不知为何,他心头忽地一跳,生出一种莫名的、近乎心悸的预感。

镜面再变。

涟漪荡开,画面逐渐清晰——

第二章 赤焰来客

水镜中,是旧尘山谷的官道。

一辆马车在细雨中缓缓前行,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妇人的脸,眉眼温婉,眼中带着担忧。是宋夫人。

“这雨下得突然……怀山,还有多久能到宫门?”

驾车的宋怀山回头宽慰:“快了,转过前面山道就是。夫人莫急,麟飞会没事的。”

麟飞?宫门众人面面相觑,无人识得此名。

画面一转,马车内。一个红发少年靠坐在软垫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他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生得极好,眉眼英挺,鼻梁高直,只是此刻昏迷不醒,额上覆着冷汗。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头红发——并非染就,而是天生的火焰般的红,即便在昏暗中也灼灼夺目。

“红发……”宫子羽低呼。

宫远徵瞳孔微缩。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水镜中,马车突然颠簸。车外传来马匹惊嘶和兵刃交击之声!

“是无锋!”宋怀山的怒吼,“夫人小心!”

七八个黑衣蒙面人从两侧山林杀出,刀光剑影,直扑马车。宋怀山拔剑迎敌,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落于下风。一个刺客冲破防线,挥刀斩向车厢——

电光石火间,本该昏迷的红发少年忽然睁眼。

琥珀色的瞳孔在雨幕中亮得惊人。

他动了。

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只见一道红影如电闪出车厢,空手夺过刺客的刀,反手一划——血光迸溅。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他身法诡谲莫测,没有固定招式,每一击都简洁狠辣,直取要害。不过十息,七名刺客倒下五人,剩下两人骇然后退,转身欲逃。

红发少年却没追。他身形晃了晃,以刀拄地,单膝跪倒,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毒发了……”宋夫人哭着扑过去。

画面定格在少年抬起的脸上。雨水混着血水从下颌滑落,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依旧清亮,甚至对宋夫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没、没事……我皮厚……”

羽宫院中,一片死寂。

宫尚角盯着水镜,眉头深锁。那红发少年的身手,绝非寻常路数。快,狠,准,每一招都像为杀戮而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纯粹?

宫远徵的目光则落在少年吐血时紧蹙的眉心上。不知为何,他竟觉得那表情有些熟悉——像极了自己试毒时强忍痛楚的模样。

“此人是谁?”宫鸿羽沉声问。

无人能答。

水镜画面再转。红发少年被宋家收养,取名“火麟飞”。他失忆了,不记得前尘往事,只隐约记得些零碎片段:火焰,星空,并肩作战的身影。他性子活泼,爱笑,整日缠着宋夫人要糖吃,又帮宋怀山料理生意,很快成了宋家上下都喜欢的小少爷。

直到那日,宋家商队需押送一批药材入宫门。火麟飞主动请缨。

“我想去看看。”他对宋夫人笑,眼睛弯成月牙,“听说宫门可厉害了,我想见识见识。”

水镜中,宫门巍峨的大门缓缓打开。火麟飞跳下马车,仰头望着高耸的城墙和飘扬的旌旗,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然后,他看见了站在门内回廊下的宫远徵。

那一刻,水镜内外的宫远徵,呼吸同时一滞。

镜中的“宫远徵”穿着墨绿色常服,正与宫尚角说话。他似乎察觉到视线,转过头,对上火麟飞的眼睛。

四目相对。

镜外的宫远徵看见,那个“自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眼神冷淡,带着惯常的戒备。

而镜中的火麟飞,却咧嘴笑了。那笑容灿烂得晃眼,像阴霾天里突然破云的阳光。他甚至抬手,朝“宫远徵”挥了挥,用口型说了句什么。

看口型,是:“你好呀。”

宫远徵:“……”

他确信,若是现实中真有这样一个红发少年如此唐突地对自己打招呼,自己绝不会有好脸色。

然而水镜中的“宫远徵”,只是淡淡瞥了火麟飞一眼,便转身走了。

宫子羽小声嘀咕:“远徵弟弟还是老样子……”

话音未落,水镜画面快进。火麟飞在宫门住下,成了“表少爷”。他开始三天两头往徵宫跑,带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礼物”:改良的药杵,带刻度的药勺,甚至还有他自己削的木人偶,身上标满了穴位。

“远徵你看,这个穴位是膻中,这个是鸠尾……点这里,对手就麻了!”

“聒噪。”

“那你试试嘛,试试又不吃亏——”

“出去。”

“我不!”

镜外的宫远徵看着水镜中那个被红发少年缠得眉头紧锁、耳根泛红的“自己”,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那个“自己”……似乎并没有真的生气。

虽然总冷着脸,总说“聒噪”“出去”,但火麟飞带来的点心,他会吃完。火麟飞提的意见,他表面不听,背地里却在改进。甚至有一次,火麟飞趴在药房桌上睡着了,那个“自己”竟拿了条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动作很轻,像怕惊醒什么易碎的梦。

宫远徵忽然觉得喉头发紧。

第三章 暴雨梨花

水镜画面流转,到了上元节。

镜中的火麟飞穿了身朱红麒麟袍,红发高束,提着盏丑得别致的麒麟灯,兴冲冲跑进徵宫药房。

“远徵!看!我做的!”

“丑。”

“第一次做嘛!走走走,放灯去!”

“不去。”

“去嘛去嘛——”

最后,那个“宫远徵”还是被拽走了。两人去了后山溪边,放了灯,火麟飞笑着说“以后每年七夕我们都一起放灯吧”。

那一刻,镜中的“宫远徵”手指一颤,灯差点掉进河里。

镜外的宫远徵,心脏也跟着重重一跳。

他看着水镜中那个“自己”慌乱又强作镇定的侧脸,看着火麟飞捞住灯时灿烂的笑容,看着两人并肩站在溪边,两盏灯一红一白顺水漂远……

忽然不敢再看。

他移开视线,却对上官尚角深沉的目光。宫尚角也在看他,眼神复杂,像在审视,又像在确认什么。

“远徵,”宫尚角忽然开口,声音很低,“你觉得……那个你,如何?”

宫远徵抿紧唇,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荒唐。”

可心里某个地方,却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陌生的涟漪。

水镜画面再转。火麟飞开始捣鼓“暴雨梨花针”。他和宫紫商在商宫工坊泡了三天,画图纸,做模型,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宫远徵去看过两次,每次都冷着脸放下食盒,说“莫要胡闹”,却又在食盒里放了安神补气的药汤。

最后成品出来时,火麟飞眼睛亮得惊人。他把改良后的暴雨梨花针送给“宫远徵”,献宝似的介绍每一个功能。

“你看,针筒可替换,能装毒针、麻针、痒痒针……对了,我还设计了腰带暗扣,你随身带着不显眼。”

“花里胡哨。”

“你就当是个玩具嘛!”

那个“宫远徵”嘴上嫌弃,当晚却试射了全部毒针,还默默在机关内部加了防误触装置。

镜外的宫紫商“噗嗤”笑出声:“远徵弟弟还是这么口是心非!”

宫远徵耳根发热,别开脸。

接下来的画面,让所有人呼吸一窒。

无锋刺客夜闯徵宫。火麟飞和“宫远徵”在药房,刺客潜入的瞬间,火麟飞忽然睁眼,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发亮。

“哟,半夜来偷药?挂号了吗?”

三招。仅仅三招,刺客被制服。用的正是“宫远徵”教过的穴位知识,加上火麟飞自己改良的擒拿。

“你刚才用的身法,不是宫门武功。”镜中的“宫远徵”盯着他。

火麟飞挠头:“我自己瞎琢磨的,厉害吧?”

镜外的宫尚角眼神锐利。那身法,绝非“瞎琢磨”能成。快,诡,狠,像千锤百炼的杀人技。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火麟飞挡箭的那一幕。

另一个无锋刺客偷袭,毒箭射向“宫远徵”,火麟飞想也不想扑过去挡下。箭擦过手臂,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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