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镜中观异世(2/2)
那一刻,镜中的“宫远徵”眼红了。
真正的,赤红如血。
他用了十成功力,暴雨梨花针全开,刺客被扎成刺猬。然后他颤抖着手给火麟飞解毒,声音嘶哑地吼“闭嘴”,眼神里的恐慌和疯狂,让镜外的宫远徵心脏骤缩。
那是……他会有的表情吗?
为一个人,惊慌失措,理智全无?
宫远徵不知道。
他只觉得,看着那个“自己”颤抖着手给火麟飞包扎,看着火麟飞虚弱却还在笑说“弟弟好帅”,看着那个“自己”守了火麟飞两天一夜,眼都不合……
心里那处常年冰冷的地方,忽然塌陷了一小块。
第四章 月下真言
水镜画面到了七夕之后。
火麟飞喝醉了,挂在“宫远徵”身上,说胡话。
“远徵弟弟~你好香~是药香味吗?”
“弟弟你长得真好看,就是不爱笑~”
“我最喜欢弟弟了!”
一片寂静中,“宫远徵”浑身僵硬,在一片诡异的目光中把人拖回徵宫。
第二天火麟飞断片,那个“自己”黑眼圈严重。
“我昨晚……没干嘛吧?”
“没有。”
咬牙切齿。
镜外的宫子羽“噗”地笑出声,被宫紫商狠狠掐了一把。宫尚角眉头深锁,宫鸿羽和三位长老交换眼神,神色各异。
宫远徵盯着水镜,看着那个“自己”泛红的耳根和故作镇定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个“自己”……在害羞。
因为火麟飞的醉话,因为那些直白的、毫不掩饰的喜欢。
而他,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是荒谬?是可笑?还是……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
羡慕那个“自己”,能被一个人如此热烈地、毫无保留地喜欢。
羡慕那个“自己”,敢在宫尚角的警告后,斩钉截铁地说“他不是外人”。
羡慕那个“自己”,敢在书房里,对宫尚角承认——
“我心悦他。”
四个字落下时,羽宫院中落针可闻。
宫尚角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宫远徵。宫远徵脸色煞白,手指紧攥成拳,指甲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他看着水镜中那个“自己”坚定的眼神,看着他说“我只遵本心”,看着他说“我在乎他”……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喘不过气。
那个“自己”,怎么敢?
怎么敢在宫门,在兄长面前,承认喜欢一个男子?喜欢一个来历不明、身世成谜、被无锋盯上的人?
荒唐。愚蠢。自寻死路。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心里,竟有一丝可耻的动摇?
如果……如果真有那样一个人,像一团火不管不顾地闯进他的世界,烧光他的冷清,让他笑,让他气,让他心动……
他会怎么做?
宫远徵不知道。
他只知道,此刻看着水镜中那个“自己”和火麟飞相拥而吻的画面,看着窗外偷看的宫紫商和宫子羽捂嘴憋笑,看着夕阳下两人红发与黑发交缠的影子……
他竟移不开眼。
第五章 麒麟毒尊
水镜画面快进。
火麟飞和“宫远徵”在一起了,宫门上下心照不宣。他们一起研制“防刺客预警系统”,一起改良武器,一起布局重创无锋。
最后,画面定格在十年后。
江湖上多了对传奇——“麒麟毒尊”。医者擅毒,武者擅战,形影不离,专找无锋的麻烦。所到之处,无锋退散。
茶馆里,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着他们的故事。角落里,红发青年懒洋洋嗑瓜子,白衣青年低头喝茶。红发青年凑过去,在白衣青年唇角偷了个吻,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
“远徵,下一站去哪?”
“西域。听说有种奇毒,可让人笑三日不止。”
“成。你说去哪,就去哪。”
两人起身,付钱,离开。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画面渐淡,水镜恢复平静,映出下方宫门众人神色各异的脸。
长久的沉默。
最后,是宫紫商先开口,声音有些发颤,眼睛却亮得惊人:“所以……在另一个世界,远徵弟弟和麟飞弟弟……在一起了?还成了江湖传说?”
无人回答。
宫子羽挠挠头,小声嘀咕:“还挺……配的。”
宫尚角一个眼刀扫过去,宫子羽立刻闭嘴。
宫远徵站在原地,仰头看着渐渐消散的水镜。镜面涟漪荡漾,最后化作点点银光,消散在灰蒙蒙的天幕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他心里那场风暴,却刚刚开始。
那个“自己”的笑容,火麟飞的眼睛,两人并肩的背影,夕阳下交缠的发……
一幕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远徵。”宫尚角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宫远徵转头,对上官尚角深沉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担忧,有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哥。”他声音干涩。
“那只是幻象。”宫尚角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另一个世界的‘假如’,当不得真。”
宫远徵垂下眼,没说话。
当不得真吗?
可为什么,他心里那处常年冰封的地方,却因为看了这场“幻象”,裂开了一道细缝,透进了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光?
温暖,刺眼,让人心慌,又让人……舍不得闭上眼。
宫鸿羽和三位长老低声商议着什么,神色凝重。显然,水镜展现的“未来”,让他们既震惊又不安。一个来历不明、身手诡谲的红发少年,与宫门宫主产生如此深的羁绊,甚至改变宫门格局……这究竟是吉是凶?
宫紫商蹭到宫远徵身边,眨眨眼,压低声音:“远徵弟弟,你觉得……那个火麟飞,怎么样?”
宫远徵指尖一颤,面无表情:“无聊。”
“可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宫紫商眼睛发亮,“阳光,开朗,还会捣鼓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看他对另一个你多好!挡箭,做灯,陪着试药……哎呀,要是咱们这儿也有这么个人就好了!”
“姐姐。”宫远徵打断她,声音冷了下来,“那是幻象。”
宫紫商吐吐舌头,不说话了,但眼神还是亮晶晶的,显然沉浸在刚才的“剧情”里。
众人陆续散去。宫尚角被执刃叫走,宫子羽跟着宫紫商去了商宫,说要看看能不能也做个“暴雨梨花针”。院中很快只剩宫远徵一人。
他站在原地,仰头看着水镜消失的天空。灰云低垂,又要下雪了。
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割。
可他却莫名想起水镜中,火麟飞笑着对那个“自己”说“以后每年七夕我们都一起放灯吧”时,眼里璀璨的光。
想起那个“自己”被偷吻后泛红的耳根。
想起夕阳下,两人并肩远去的背影。
宫远徵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眼底已恢复平日的清冷。
他转身,走向徵宫。脚步很稳,背脊挺直,像一株风雪中孤直的竹。
药房的门推开,又关上。满室药香扑面而来,清冷,寂静,是他熟悉了十几年的味道。
他走到桌前,坐下,拿起医书。字迹工整,墨香淡淡,是他誊写了无数遍的《毒经注疏》。
可今天,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眼前总晃着那头火焰般的红发,和那双琥珀色的、盛满笑意的眼睛。
“烦人。”
他低声说,不知是在说那个幻象中的火麟飞,还是在说自己此刻纷乱的心绪。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
细碎的雪籽敲在窗纸上,沙沙作响。
宫远徵放下书,走到窗边,推开窗。冷风裹着雪沫灌进来,吹散一室暖意。
他望着院中渐渐覆白的青石地,望着枯枝上积起的薄雪,望着灰蒙蒙的天。
良久,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然后关窗,转身,重新坐回桌前。
拿起医书,强迫自己看下去。
只是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轻轻摩挲。
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某个幻象中,另一个人掌心的温度。
雪越下越大。
旧尘山谷彻底没入一片苍茫的白。
而某个人的心里,却悄然种下了一颗种子。
一颗关于“假如”的种子。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悄生根,发芽。
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有回响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