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冰火道胎·三天生机(1/2)
焚天谷的崩塌停止了。
但那种寂静比崩塌更可怕。火焰森林凝固了,不再有跳动的火苗;烬灭池平静了,不再有翻涌的火浪;就连空气里的热,都变成了一种死寂的、沉闷的余温。
薛驼子跪在桂花树下,脸埋在掌心里,肩膀耸动着,没有声音。那株桂花还在开,金黄色的花瓣在无风的状态下簌簌落下,落在他肩上,落在那块刻着火焰印记的石碑上。
玄真子抱着玉笋,站在池边。
他能感觉到怀里身体的温度在飞快流失——不是变冷,是变得“空”。像一壶烧开的水,蒸汽散尽后只剩下空壶的那种空。同息效应传来的不再是生机流动的脉动,而是……一片寂静。
死寂。
“驼子。”玄真子开口,声音哑得自己都陌生。
薛驼子没动。
“起来。”玄真子又说,“我们没时间了。”
薛驼子肩膀又耸动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他脸上没有泪痕——眼泪早被高温蒸干了,只有眼眶是红的,红得吓人。他盯着桂花树看了三息,然后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站起来。
他走到玄真子面前,看了眼玉笋,伸出手。
不是要抱,是搭脉。
三根手指按在玉笋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腕上,按了很久。久到玄真子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薛驼子才松开手。
“六个时辰。”他说,声音像砂纸磨过铁器,“最多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后,肉身会开始‘散味’——至味之道反噬,她吃过、尝过、消化过的所有味道,会从七窍散出来。味道散尽,人就……”
他没说下去。
但意思明白。
玄真子低头看玉笋。她闭着眼,眉头蹙着,嘴唇抿得很紧,像是在和什么无形的东西对抗。她的皮肤开始透出一种不正常的透明感,能看见皮下的血管——血管是淡金色的,里面流淌的不是血,是某种液态的光。
那是真味火种在强行维持肉身的完整。
但维持不了多久。
“去冰渊。”薛驼子转身,开始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就一根烟杆,一个破包袱。他把烟杆插回腰间,包袱甩上肩,然后看向玄真子,“那里有第二枚地脉精粹石。集齐七枚,用悬壶秘法重塑‘味觉道体’,是唯一能救她的法子。”
玄真子没动:“重塑道体需要多久?”
“不知道。”薛驼子老实说,“悬壶一脉历史上只有两人成功过,一个花了三年,一个花了三十年。”
玄真子的心沉了下去。
六年、三十年……玉笋只剩六个时辰。
“那现在去冰渊有什么用?”他问,声音压着某种濒临爆发的情绪,“六个时辰,我们连焚天谷都走不出去!”
“所以得先给她续命。”薛驼子走过来,盯着玄真子丹田处——那里,红莲虚影隐约可见,熔心火在道胎里一下一下跳动,“用你的道胎之力,强行吊住她最后一丝生机。”
玄真子一怔:“怎么吊?”
“同息效应最深层的用法。”薛驼子深吸一口气,“把你的生机,分给她。”
玄真子明白了。
同息效应是双向的。之前玉笋昏迷,他能感受到她的状态,能通过链接传递一些微弱的能量。但要把自己的生机分出去,那是另一回事——那不是传递能量,是割裂自己的生命本源。
“你会损寿。”薛驼子看着他,“而且损多少,说不准。可能是十年,可能是一甲子,也可能……直接折掉大半条命。”
玄真子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玉笋。她嘴唇又动了动,这次没发出声音,但他通过同息链接“听”到了两个字。
“好饿……”
不是生理上的饿,是道基的饿。至味之道需要“滋味”来维持,就像火焰需要燃料。她现在昏迷,尝不到味道,道基就在一点点崩解。
玄真子抬头,看向薛驼子:“怎么做?”
薛驼子盯着他看了三息,然后叹了口气:“盘膝坐下,把她抱在怀里,额头相贴。然后全力运转道胎,把熔心火的能量通过同息链接灌进去——注意,不是普通能量,是‘生机之火’。”
玄真子照做。
他坐在地上,让玉笋靠在自己胸前,然后低下头,额头贴上她的额头。皮肤相触的瞬间,同息链接骤然加强——像一根细线忽然变成了粗绳。
他能“看见”玉笋体内的情况。
一片狼藉。
经脉像干涸的河床,布满裂纹;丹田空荡荡的,只有一点淡金色的火苗在摇曳,随时可能熄灭;识海更糟糕,像暴风雨后的废墟,记忆碎片、滋味残留、情绪波动,全部混成一团乱麻。
而最严重的是肉身的“根基”——构成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失去“味道”。不是腐烂,是变得“无味”,像白开水,像白纸,像空气。
一旦彻底无味,肉身就会化作光点消散。
这就是至味之道反噬的恐怖之处:你尝遍世间滋味,最后自己变成最无味的东西,消散于无形。
玄真子不再犹豫。
他闭眼,全力催动丹田道胎。
道胎内,冰火太极图加速旋转,中央那朵红莲绽放,莲心的熔心火剧烈跳动。一股精纯的、温暖的能量从道胎涌出,顺着经脉上行,通过额头接触点,渡入玉笋体内。
能量入体的瞬间,玉笋的身体猛地一颤。
不是痛苦的反应,是……“渴”的反应。
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突然遇到清泉,她的身体开始疯狂吸收那股能量。干涸的经脉贪婪地吞咽,空荡荡的丹田拼命抢夺,就连识海的废墟都在震颤,试图从能量里榨取出一点“滋味”。
玄真子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流失。
不是缓慢的流失,是开闸放水般的奔涌。每一息,他都感觉自己的寿命在缩短——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他咬牙坚持。
额头开始渗出冷汗,冷汗又瞬间蒸发。皮肤开始失去光泽,头发开始出现灰白。但他没停。
薛驼子蹲在旁边,烟杆插在地上,双手结印,帮玄真子稳固道胎。他能看见玄真子的变化——那是生命本源在燃烧的迹象。
一炷香。
两炷香。
三炷香。
玄真子的头发,彻底白了。
不是全白,是灰白参半,像一夜老去。他的眼角出现了细密的皱纹,皮肤不再有年轻人的弹性,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但玉笋的变化更明显。
她皮肤那种不正常的透明感在褪去,血管里的淡金色光芒稳定下来,呼吸变得平稳,蹙着的眉头也松开了。
最神奇的是,她的嘴唇开始嚅动。
不是无意识的嚅动,是……在品尝什么。
玄真子通过同息链接,“尝”到了她正在品尝的味道——
是那碗清汤素面的味道。
温暖,清淡,恰到好处的咸,面汤里还带着一点葱花被热油激过的焦香。
那是玄真子在梦里煮的面。
玉笋在昏迷中,通过同息链接,重新“尝”到了那碗面的滋味。而那股滋味,正在一点点修复她崩解的道基。
终于,在玄真子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玉笋睁开了眼睛。
很慢,很艰难。
但睁开了。
她的瞳孔还是淡金色的,但火纹不再疯狂旋转,而是缓缓流淌,像融化的黄金。她看着玄真子,眼神先是迷茫,然后渐渐聚焦。
她看见了玄真子灰白的头发,看见了他眼角的皱纹,看见了他苍白的脸色。
她嘴唇动了动。
“你……”声音很轻,但清晰,“老了。”
玄真子笑了——嘴角扯出一个很疲惫的弧度:“嗯。”
“为什么?”
“面煮多了。”玄真子说,声音哑得厉害,“练厨艺练的。”
玉笋盯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抬起手——那只瘦得皮包骨头的手,颤巍巍地伸过来,抚上玄真子的脸颊。指尖触到他眼角的皱纹,很轻地摩挲了一下。
“难吃。”她说。
玄真子一愣。
“面煮得难吃。”玉笋补充道,然后收回手,闭上眼睛,“下次……我教你。”
说完,她又昏过去了。
但这次不是深度沉睡,是普通的昏迷。同息链接传来的不再是死寂,而是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生机流动。
薛驼子松开手印,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扶住烟杆站稳,然后看向玄真子,又看看玉笋,叹了口气。
“续上了。”他说,“三天。你用三十年寿命,给她续了三天生机。”
玄真子低头看着怀里的玉笋,没说话。
三天。
从六个时辰到三天,他付出了三十年寿命。值不值?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灰白参半,像老了二十岁。又摸了摸眼角,皱纹细密,像常年操劳的中年人。
然后他笑了。
“值。”他说。
薛驼子没接这话。他走过来,搭了搭玄真子的脉,眉头皱紧:“你道胎不稳,熔心火太霸道,你强行分生机,伤了根基。接下来三天,你最多能动用五成功力——再多,道胎会碎。”
玄真子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抱着玉笋站起来,腿有点软,但站稳了。他看向北方——焚天谷的出口在那边,出去之后,是连绵的焦土荒原,再往北,据说要走五天才能到极北冰渊。
五天。
玉笋只剩三天。
“我们得快。”薛驼子也看出来了,他捡起包袱,“走,我哥……薛炎当年在北边留了个传送阵,能用一次。能把我们送到冰渊外围,省两天路程。”
玄真子眼睛一亮。
薛驼子带头往谷外走,边走边说:“但那传送阵三十年没用了,能不能启动还两说。就算启动了,传送过程中空间乱流很危险——你现在这状态,抱着个人,够呛。”
“试试。”玄真子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焚天谷。
谷外,焦土荒原依旧灼热,但比来时多了几分……空旷。那些凝固的火焰树还在,但不再散发威压,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薛驼子带着玄真子往西北方向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坡。山坡上立着七块黑色石碑,石碑按北斗七星排列,每块碑上都刻着复杂的阵纹。
“就是这儿。”薛驼子走到天枢位石碑前,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阵纹上。
血液渗入石碑,阵纹亮起暗红色的光。
光从第一块碑流向第二块,第二块流向第三块……七块碑依次点亮,最后在第七块碑上汇聚,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一个旋转的光门。
光门不大,只容一人通过。门内是扭曲的、五颜六色的空间乱流,看着就危险。
薛驼子回头看向玄真子:“我先走,你跟上。记住,传送过程中抱紧她,千万别松手——一松手,她可能会被乱流卷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玄真子抱紧玉笋,点头。
薛驼子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进光门。
身影消失。
玄真子走到光门前,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玉笋。她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他收紧手臂,然后一步踏出——
失重感袭来。
不是向下坠,是四面八方都在拉扯。空间乱流像无数只手,撕扯着他的身体,撕扯着他怀里的玉笋。玄真子咬牙,全力运转道胎,冰火之力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
护罩在乱流中剧烈波动,随时可能破碎。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到怀里的玉笋在动——不是清醒的动,是身体本能的反应。空间乱流刺激了她体内残存的真味火种,火种开始自发反抗,试图烧穿乱流。
两股力量冲突,玉笋的身体开始颤抖。
玄真子抱得更紧。
忽然,前方出现一团巨大的、旋转的黑色漩涡。漩涡散发出恐怖的吸力,拉扯着他们往那边去。薛驼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被乱流撕扯得断断续续:“躲开……那是……空间裂缝……”
躲不开。
吸力太强。
玄真子一咬牙,做了个冒险的决定——他不再抵抗吸力,反而主动加速,朝着漩涡冲去!
就在即将被吸入漩涡的瞬间,他右手抬起,掌心冰火太极图浮现,一掌拍在漩涡边缘。
不是攻击,是“搅动”。
冰火之力注入漩涡,让原本稳定的旋转骤然紊乱。漩涡扭曲、变形,吸力出现了一瞬间的破绽。
玄真子抓住那一瞬间,抱着玉笋,从破绽中挤了过去!
眼前一花。
再恢复视线时,他已经站在一片冰原上。
寒风呼啸,雪花纷飞,气温骤降到滴水成冰的程度。玄真子刚落地,就打了个寒颤——他体内的熔心火是地火之源,最讨厌极寒环境。此刻在冰原上,道胎运转都滞涩了三分。
薛驼子站在不远处,正在拍打身上的冰碴。看见玄真子出来,他松了口气:“你小子胆子真大,敢搅空间漩涡——差点把我们三个都卷进虚空里去。”
玄真子没接话。他低头看玉笋——她脸色更白了,是冻的。极寒环境对生机将绝的她来说,是雪上加霜。
他立刻催动道胎,释放出温和的热量,包裹住她全身。
薛驼子走过来,打量四周:“到了。这里是冰渊外围,‘永冻荒原’。再往北走一百里,就是极北冰渊的入口——影组织应该就在那里建了基地。”
玄真子抬头看向北方。
天地一片白茫茫,风雪遮蔽视线,看不见尽头。但在风雪深处,他隐约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扭曲的气息——和影组织如出一辙。
“走。”他说。
两人开始跋涉。
冰原难走。积雪没过小腿,每一步都要耗费力气。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玄真子抱着玉笋,还要分心维持她周身的温度,走得格外艰难。
走了约莫十里,薛驼子忽然停下。
“不对劲。”他蹲下,扒开积雪。
积雪下不是冰,是黑色的、黏稠的泥土。泥土里混着一些细碎的、白色的东西——是骨头碎片。
人类的骨头碎片。
薛驼子捡起一片,看了看,脸色凝重:“是新鲜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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