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江辰试剑(1/2)

第三百六十一章 江辰试剑

黄河的水,在这个深秋的午后呈现出一种浑浊的土黄色,波涛翻滚间卷起层层泡沫,拍打着渡口破烂不堪的木制栈桥。风很大,带着河水的腥气和北方特有的干冷,吹得渡口那面破烂的酒旗猎猎作响,旗上那个模糊的“酒”字几乎要被撕裂。

秦渊立在渡口东侧一座废弃的了望台上,青衣在风中翻卷如云。他离开雁门关已有五日,这五日里昼夜兼程,横穿山西,避开清军主力,像一柄沉默的利剑直指东南。怀中的白虎獠牙用油布包裹贴身收藏,那物件冰凉中透着隐隐的狂暴,每当他运功调息时,都能感觉到獠牙内那股属于西方圣兽的杀伐之气在与自己的沧海真气隐隐共鸣。

但他的心思并不全在獠牙上。

昨夜在汾州城外一处破庙歇脚时,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简心站在一片光的海洋中,身后是那面重铸的玄冥镜,镜面倒映着山川河岳。她回头看他,嘴角带着熟悉的温柔笑意,可那双眼睛里却蓄满泪水。她说:“秦大哥,我感应到……有东西在靠近你,带着很深的怨念和……熟悉的气息。”

然后梦就醒了。

醒来时,怀中的玉佩微微发烫,持续了三息才渐渐冷却。这不是幻觉——简心的灵识确实在试图向他传递警示。而“熟悉的气息”这四个字,让秦渊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此刻,他站在了望台上,目光扫过渡口四周。渡口很破败,只有三两条破船系在岸边,船身布满修补的痕迹。渡口旁那家酒肆半掩着门,门口挂着“今日歇业”的木牌,但秦渊敏锐地察觉到,酒肆二楼的窗户缝隙里,有至少三道目光正盯着自己。

埋伏。

而且不是普通的埋伏——那些目光冰冷、专注、带着杀意,却又不含丝毫情绪波动,如同捕猎前的毒蛇。这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才有的眼神。

秦渊不动声色,缓缓走下了望台,朝着渡口走去。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踏在夯实的土路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实则已虚握成拳,沧海真气在经脉中缓缓流转,随时可以雷霆一击。

就在他走到渡口中央,距离那家酒肆还有三十步时——

“咻咻咻!”

破空声骤然响起!

不是箭矢,而是三十六枚乌黑的钢针!钢针细如牛毛,在午后的阳光下几乎看不见轨迹,只听到凄厉的尖啸声!它们从酒肆二楼、从渡口两侧的芦苇丛、从河对岸的乱石堆中同时射出,呈天罗地网之势,封死了秦渊前后左右所有闪避空间!

更可怕的是,这些钢针在空中竟能自行微调轨迹,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操控!针尖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秦渊瞳孔微缩,身形不退反进,迎着钢针雨向前踏出三步。

第一步踏出,周身真气勃发,青金色光华如潮水般向四周扩散。那些射至身前三尺的钢针,如同撞上无形墙壁,速度骤减。

第二步踏出,他右手虚握,腰间那柄普通青钢剑自行出鞘,落入掌心。剑身震颤,发出龙吟般的清鸣。

第三步踏出,剑光起。

“沧海剑法·第四式·海纳百川。”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是一记简单的圆弧斩。但剑锋过处,空气仿佛被切开一道口子,形成一个青金色的漩涡。三十六枚钢针被漩涡牵引,纷纷偏离方向,互相碰撞,叮叮当当落了一地。针上的毒液溅在黄土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起缕缕青烟。

“啪啪啪——”

鼓掌声从酒肆中传来。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出。此人约莫二十五六岁,面皮白净,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但眼神却阴鸷如鹰。他腰间佩着一柄装饰华丽的宝剑,剑鞘上镶嵌着七颗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最让秦渊心中一沉的,是那张脸。

他认识这张脸。

“周弈。”秦渊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冰封三载的复杂情绪。

周弈,原铁山营副将周镇山的独子,也是周老将军最疼爱的侄子。秦渊年少时在铁山营,周弈还只是个跟在父亲身后、喊着“秦大哥”的腼腆少年。三年前“铁山血夜”,周镇山为掩护主力撤退,率三百亲兵断后,最终力战而亡,尸骨无存。那一战后,周弈便失踪了,秦渊多方寻找未果,只道他已遭不测。

没想到,今日竟在此地重逢。

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秦大哥,好久不见。”周弈咧嘴一笑,那笑容却再无当年的腼腆,只剩下阴冷与讥诮,“听说你在东海死了,我还惋惜了好久——没能亲手砍下你的头,祭奠我父亲在天之灵,实在遗憾。没想到,你命这么硬,居然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秦渊握剑的手微微紧了紧:“周弈,你父亲是英雄,是为国捐躯的烈士。你今日所作所为,对得起他在天之灵吗?”

“英雄?烈士?”周弈忽然狂笑起来,笑声凄厉如夜枭,“秦渊啊秦渊,你还是这么天真!我父亲根本不是战死的!他是被你害死的!”

秦渊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周弈眼中闪过疯狂的恨意,“三年前那场夜袭,明明是你下令让铁山营死守待援!我父亲信了你的话,带着三百亲兵死守东门,等来的不是援军,而是清军主力!一千铁山营兄弟,包括我父亲,全都被你卖了!而你秦渊,却趁机带着亲信突围,逃之夭夭!事后还假惺惺地追查内奸,把罪名全推给赵奎——赵奎不过是你推出来的替死鬼!”

秦渊浑身一震。

三年前的真相,他早已查明。是赵奎里应外合,故意将假情报传给周镇山,诱使其在东门死守,为清军主力合围争取时间。而秦渊当时正在西门激战,根本不知道东门发生了什么。等他击退西门之敌,赶到东门时,周镇山和三百亲兵已经全部战死,尸体堆积如山。

“周弈,你错了。”秦渊沉声道,“害死你父亲的,是赵奎。三年前我就已查明真相,只是当时你已失踪……”

“闭嘴!”周弈嘶声打断,“赵奎?赵奎一个副哨长,哪来的本事调动清军主力?哪来的本事瞒过所有人?秦渊,你不必再狡辩了!今日黄河渡口,便是你偿还血债之地!”

他话音未落,身后酒肆中又转出十二人。这些人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面蒙黑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们手中持着奇门兵器——钩镰、链镖、子母刃、判官笔,站位暗合某种阵势,彼此气息相连,显然是镜影司训练有素的杀手队伍。

更让秦渊注意的是,这些黑衣人腰间都挂着一块小小的铜牌,铜牌上刻着蛇缠破镜的图案——与雁门关外赵奎那些人一模一样!

镜影司!

周弈竟然也成了镜影司的人!

“看到了吗?”周弈指着那些黑衣人,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这些都是镜影司的精英,是左使大人亲自调教出来的死士。秦渊,你以为你还是三年前那个‘靖北盟’盟主、‘山东总兵官’秦将军?告诉你,大明朝完了,你那点虚名早就是过眼云烟了!现在天下是满洲人的,而镜影司,才是未来真正的主宰!”

靖北盟盟主……山东总兵官……

秦渊心中涌起一丝苦涩。是啊,三年前他受封山东总兵官,统领靖北义军,何等风光。可东海一战,他以身合道,那些虚名便如风中残烛,早已熄灭。如今他重回人间,天下已换新主,谁还会记得那个曾经镇守山东、威震江北的秦将军?

人们或许只会记得,他是个“死而复生”的怪人,是个身负神秘使命的江湖客。

但,那又如何?

秦渊缓缓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坚定如铁的光芒。

虚名如浮云,荣辱皆过往。他秦渊行事,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官职爵位,不是为了什么天下称颂。他为的,是心中那点未曾熄灭的火,是为那些战死的兄弟讨个公道,是为这山河百姓争条活路,是为镜中那个女子守一个承诺。

“周弈,”秦渊的声音在黄河的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我最后说一次:害死你父亲的,是赵奎,是清军,是那些在背后操控一切的魑魅魍魉。你若还有半分周家血脉的骨气,就该把剑指向真正的仇人,而不是在这里与我纠缠。”

周弈脸色变幻不定,眼中闪过挣扎,但随即又被疯狂取代:“真正的仇人?哈哈哈哈……秦渊,你错了!我父亲临死前,用最后的力气在我手心写了一个字——‘秦’!他是在告诉我,害死他的人是你!是你秦渊!”

他拔出腰间宝剑,剑身如秋水般澄澈,却泛着森森寒光:“今日,我便用这柄父亲传给我的‘镇山剑’,取你性命,告慰父亲在天之灵!杀!”

十二名黑衣人同时动了。

他们的配合默契到可怕——六人攻上三路,钩镰锁颈,链镖缠足,子母刃分刺双肋;六人攻下三路,判官笔点穴,短刃抹膝,铁尺扫踝。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全是杀招,封死了秦渊所有退路!

周弈则从正面一剑刺来!那一剑毫无花哨,直取秦渊心口,剑势凌厉,剑风凄厉,带着滔天的恨意与杀意!

镇山剑法·一式·山倾!

这是周镇山的成名绝技,讲究以势压人,以力破巧。周弈这一剑虽火候不足,但那股玉石俱焚的决绝之意,却让秦渊心中凛然。

面对这绝杀之局,秦渊闭上了眼睛。

不是放弃,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对“沧海无量”的领悟中。

三年东海合道,三年镜心淬炼,他对剑道的理解早已超越凡俗。剑是什么?是杀人之器?是护道之兵?不,剑是心念的延伸,是意志的具现,是守护与担当的承诺。

下一刻,他动了。

没有闪避,没有格挡,只是简单地向左踏出半步,然后反手一剑。

这一剑很慢,慢到周弈能看清剑锋划过的每一寸轨迹。但又很快,快到十二名黑衣人的杀招全部落空——因为秦渊那半步,恰好踏在了阵法运转最薄弱的那个“点”上!就像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找到唯一的缝隙,轻轻一摆舵,便脱出重围。

剑锋掠过第一个黑衣人的咽喉。

没有声音,没有鲜血。那人只是僵在原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然后软软倒下。他的喉间出现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过了三息,鲜血才喷涌而出。

秦渊的剑没有停。

他像是在闲庭信步,每一步都踏在阵法的节点上,每一剑都点在敌人攻势将发未发的刹那。第二剑,刺穿了一个持链镖者的心口;第三剑,削断了钩镰的锁链,顺势划开那人的胸膛;第四剑,第五剑,第六剑……

剑光如流水,连绵不绝。没有一招重复,没有一式花哨,全是战场上锤炼出的最简洁、最致命的杀招。但就是这些简单的招式,在沧海真气的灌注下,焕发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威力!

十二息。

仅仅十二息,十二名黑衣人全部倒地,无一生还。

周弈的剑,此时才刺到秦渊胸前三尺。

秦渊睁开眼,看着那柄泛着寒光的镇山剑,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他没有用剑去格挡,而是伸出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点在剑脊上。

“铛!”

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

周弈只觉得一股浩瀚如海的力量从剑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双臂发麻,镇山剑几乎脱手!他踉跄后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深深的脚印,嘴角渗出血丝。

“不可能……你的内力怎么会……”周弈眼中终于露出恐惧。

“三年。”秦渊收剑,缓步上前,“这三年,我失去了一切,但也明白了一件事——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杀戮,而在守护。周弈,你父亲若在天有灵,绝不会希望你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他每说一个字,就踏前一步。气势如山,压得周弈喘不过气。

“放下剑,告诉我镜影司的阴谋,告诉我‘镜影’是谁。”秦渊停在周弈身前丈许处,剑尖抬起,“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饶你不死。”

周弈眼中闪过挣扎,但随即被疯狂取代:“饶我不死?秦渊,你以为你赢了?告诉你,从加入镜影司那天起,我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左使大人早已在我体内种下‘幽冥蛊’,今日若不能杀你,我便……”

他忽然脸色剧变,双手捂住胸口,痛苦地蜷缩在地。皮肤表面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从胸口向四肢蔓延。他的眼睛迅速变成漆黑一片,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

“左使大人……救我……救我……”

秦渊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想要查看,却见周弈的身体开始剧烈膨胀!

“不好!他要自爆!”秦渊疾退,同时长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青金色真气化作护盾。

“轰——!”

周弈的身体爆开,化作一团黑红相间的血雾!血雾中蕴含着恐怖的毒性与腐蚀力,所过之处,黄土被腐蚀出坑洞,连石头都发出“嗤嗤”的声响。更可怕的是,血雾中隐约可见一张扭曲的人脸——正是周弈痛苦的面容!

他以生命为代价,催发了体内的幽冥蛊,化作这怨毒的血雾!

秦渊的护盾在血雾侵蚀下迅速变薄。他咬牙催动沧海真气,护盾光芒大盛,勉强抵住。但血雾仿佛有生命般,不断冲击,发出凄厉的尖啸。

就在护盾即将破碎的刹那,一道剑光从天而降!

那剑光灰暗如暮色最深处的寂灭,又似黎明前最黑暗的阴影。它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只有一种纯粹的、极致的、仿佛能斩断一切因果的“锋锐”。

剑光掠过血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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