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百草堂之地骨皮(1/2)
地骨皮:荒村骨蒸案
日头刚掠过青石村后山的枸杞林,蝉鸣便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掐断了半截。
百草堂掌柜王宁背着半旧的药箱,踩着被晒得发烫的青石板,额角的汗珠顺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往下淌,浸湿了藏青色长衫前襟绣着的药葫芦纹样。他身后跟着的学徒赵阳,肩上的粗布包鼓鼓囊囊,露出半截药锄和捆得整整齐齐的药篓,少年脸上满是焦灼,脚下的步子却不敢落下分毫。
“宁掌柜,您说这怪病到底是个啥来头?”赵阳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怯意,“前儿个李大爷还能下地割麦,昨儿夜里就烧得直说胡话,浑身冒汗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王宁没应声,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刚给村西头的张阿婆看完诊,症状和李大爷如出一辙——白日里面色苍白,看着与常人无异,一入夜就潮热盗汗,干咳不止,严重时咳出来的痰里还带着血丝。村民们都说这是后山的地脉动了,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连村里最老的神婆都摇着头说没法子,只让家家户户在门口挂艾草辟邪。
可王宁心里清楚,这哪是什么邪祟作祟,分明是阴虚骨蒸的症候。他摸出怀里的脉枕,指尖还残留着张阿婆手腕的微凉,脑子里飞速闪过一味药材——地骨皮。
这味药是枸杞的干燥根皮,性寒味甘,归肺肝肾经,专治阴虚潮热、骨蒸盗汗,正是对症的良药。想到这里,王宁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转身对赵阳道:“回药铺,取地骨皮三钱,搭配知母、青蒿煎水,先给张阿婆送去。”
师徒二人匆匆赶回村口的百草堂,刚推开那扇雕着“本草济世”的木门,一股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却少了地骨皮独有的那股微甘后苦的清冽气息。王宁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到药材柜前,伸手拉开标着“地骨皮”的抽屉。
空空如也。
抽屉里只残留着几片干枯的枸杞叶,本该码得整整齐齐的筒状根皮,竟不翼而飞。王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记得清清楚楚,三天前刚从药材商人钱多多那里收了满满一筐地骨皮,足足够用半个月。
“师娘!师娘!”赵阳的声音带着惊慌,朝着内堂喊了两声。
很快,一个身着素色布裙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王宁的妻子张娜。她手里还拿着一本泛黄的《本草纲目》,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髻,鬓边别着一朵晒干的枸杞花,眉眼间透着温婉,却又带着几分医者的干练。“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地骨皮没了!”赵阳急声道,“就是治骨蒸的那味药!”
张娜的眉头也蹙了起来,她走到药材柜前,伸手翻了翻抽屉,又检查了其他存放根茎类药材的柜子,摇了摇头:“其他药材都在,偏偏少了地骨皮。这几日我守着药铺,没见外人进来过。”
王宁沉默着,指尖轻轻敲击着柜台,目光落在门外。青石村只有两家药铺,除了他的百草堂,便是村东头孙玉国开的济世堂。那孙玉国本是个游医,去年才落脚此地,仗着嘴皮子利索,没少抢他的生意,两人素来不对付。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夹杂着村民的议论和孩童的哭喊声。王宁三人对视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只见村口的老槐树下,围了黑压压一群人,济世堂的掌柜孙玉国正站在一张八仙桌上,唾沫横飞地吆喝着。他穿着一身绸缎长衫,脸膛油光锃亮,手里举着一碗黄澄澄的符水,得意洋洋地喊道:“各位乡亲!这是我特地从龙虎山求来的镇邪符水,专治地脉作祟的怪病!喝一碗保你百病消,符水保平安,草药瞎忙活啊!”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几个被怪病缠上的村民,更是迫不及待地掏出铜板,抢着买符水。孙玉国的手下刘二,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站在桌边收钱,眼睛瞟向百草堂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
王宁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快步走上前,朗声道:“孙掌柜!治病救人当讲药理,这符水根本治不了骨蒸之症,你这是在坑害乡亲!”
孙玉国见是王宁,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慢悠悠地走下八仙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哟,这不是宁掌柜吗?怎么,你那百草堂的草药治不了病,就眼红我这符水了?”他故意顿了顿,声音扬得更高,“我可听说,你那药铺连对症的药材都没有了,空有个济世的名头,有什么用?”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哄笑,王宁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他知道,孙玉国一定是冲着地骨皮来的。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从人群外传来:“谁说百草堂没有对症的药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劲装的女子缓步走来。她身形挺拔,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墨色的长发束成高马尾,眉眼锐利如刀锋,正是百草堂的护道者林婉儿。她刚从后山采药回来,肩上的药篓里还装着新鲜的枸杞枝叶,看到眼前这一幕,秀眉微挑,目光落在孙玉国身上,带着几分冷意。
“林姑娘!”赵阳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喊道。
林婉儿走到王宁身边,将药篓往地上一放,沉声道:“后山枸杞林里多的是地骨皮,丢了药材,我们可以再采。倒是孙掌柜,拿着一碗符水招摇撞骗,就不怕遭报应吗?”
孙玉国的脸色变了变,却强撑着道:“采?哼!这后山的药材,早就被我包下来了!你们敢动一根草,就是跟我孙玉国作对!”
刘二也跟着叫嚣起来:“没错!识相的赶紧滚回去,别在这儿碍事!”
王宁看着孙玉国嚣张的模样,又想起村里那些被怪病折磨的村民,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他转头看向林婉儿和赵阳,沉声道:“备齐采药工具,明日一早,上山采地骨皮!”
夕阳西下,将几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老槐树下的符水还在叫卖,而百草堂的药香,似乎在暮色里,悄悄酝酿着一场关于药材与人心的较量。
天刚蒙蒙亮,晨雾还裹着后山枸杞林的湿气,百草堂的院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王宁一身短打,腰间系着采药绳,肩头扛着药锄,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上凝着几分肃然。他身后的赵阳背着沉甸甸的药篓,篓子里装着镰刀、药铲和几块干粮,少年的布鞋上沾着露水,却依旧脚步轻快。护道者林婉儿走在最后,劲装外罩了件素色短褂,长剑斜挎在背上,墨色的马尾随着步子轻轻晃动,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林间,警惕着周遭的动静。
“师父,这后山的枸杞根,真能剥出地骨皮?”赵阳忍不住开口,声音惊飞了枝头的几只麻雀。
王宁弯腰拨开一丛枸杞苗,指腹摩挲着粗糙的根茎,沉声道:“这野生枸杞的根皮,比人工种植的药效更足。你记住,地骨皮要选外表面灰黄、内面白腻的,体轻质脆,折断面外层棕黄内层灰白,才算得上上品。”他一边说,一边举起药锄,顺着根茎的走势轻轻撬动,“挖的时候要慢,别伤了根须,留着根,明年还能再长。”
林婉儿蹲下身,指尖捏起一块脱落的根皮,放在鼻尖轻嗅,随即点头:“是这个味,微甘带点苦,没错。”她手腕翻转,腰间的长剑出鞘半寸,寒光一闪,精准地削断了一截粗壮的枸杞根,动作干脆利落,看得赵阳忍不住咋舌。
三人忙活了半个时辰,药篓里已经铺了一层筒状的地骨皮。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沾满泥土的药锄上,溅起细碎的金光。王宁擦了擦额头的汗,正打算招呼两人歇口气,却听见林间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
“宁掌柜!宁掌柜留步!”
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的胖子,喘着粗气从树后钻出来,他的肩上扛着个比他人还宽的竹筐,筐子里堆满了地骨皮,压得他的腰都弯了半截。这胖子正是药材商人钱多多,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小眼睛却亮得像算盘珠子。
“钱老板?你怎么在这儿?”王宁有些诧异。
钱多多放下竹筐,抹了把脸上的汗,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宁掌柜,实不相瞒,我听说青石村闹骨蒸病,知道地骨皮紧缺,特地刨了三天三夜的枸杞根,就等着给你送药来!”他说着,伸手掀开筐子上的麻布,“你瞧瞧这品相,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货!别人给我十文钱一斤,我给你九文,主打一个同行内卷,薄利多销!”
赵阳凑过去看了看,忍不住惊呼:“哇,这地骨皮比我们采的还厚实!”
王宁也点了点头,这钱多多虽是个商人,眼光却毒,筐里的地骨皮个个饱满,毫无破损,确实是上品。他刚想开口应下,林婉儿却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臂,目光锐利地看向钱多多身后的树林。
“出来吧。”她冷声道,长剑“唰”地一声出鞘,直指树林深处。
只见几道黑影从树后窜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孙玉国的手下刘二。他满脸横肉,手里攥着根木棍,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个个凶神恶煞。刘二啐了一口唾沫,指着王宁骂道:“好你个王宁!敢抢我们济世堂的生意?告诉你,这后山的药材,早就被孙掌柜包圆了!识相的赶紧把药篓和竹筐留下,滚出后山!”
“放肆!”林婉儿上前一步,剑尖直指刘二的咽喉,寒气逼人,“这深山野林,何时成了你们济世堂的私产?护道者的剑,专治你们这些药材恶霸!”
刘二被那凛冽的剑气逼得连连后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在枸杞丛里。他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别乱来!我们孙掌柜就在山下,要是得罪了他,有你们好果子吃!”
钱多多吓得躲到王宁身后,小声嘀咕:“好家伙,这是遇到地头蛇了啊……”
王宁将药篓护在身后,目光沉如古井,他看着刘二,一字一句道:“药材是老天赏给百姓的,不是你们谋私利的工具。今日这地骨皮,我必须带走,谁也拦不住!”
刘二见王宁软硬不吃,气得眼睛发红,他朝身后的跟班使了个眼色,恶狠狠地说:“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
两个跟班立刻举着木棍冲了上来,林婉儿冷哼一声,身形一闪,长剑如行云流水般划过,只听“咔嚓”几声,两根木棍应声断裂。她手腕一翻,剑尖抵住其中一个跟班的胸口,冷声道:“再往前一步,休怪我剑下无情!”那跟班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摆手后退。刘二见状,知道不是林婉儿的对手,却又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他眼珠一转,突然喊道:“王宁!你要是敢拿这地骨皮,我就去告诉村民,说你……”
话还没说完,林婉儿的剑尖已经抵到了他的下巴,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噤声,额头上的冷汗唰地冒了出来。
“滚。”林婉儿的声音冷得像冰。
刘二哪还敢多说一个字,他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嘴里还放着狠话:“你们给我等着!孙掌柜不会放过你们的!”说完,带着两个跟班狼狈地逃进了树林。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钱多多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我的妈呀,吓死我了!宁掌柜,还是你这护道者厉害啊!”
王宁苦笑一声,转头看向钱多多的竹筐,沉声道:“钱老板,你的地骨皮,我全要了。”
钱多多立刻眉开眼笑,搓着手道:“好说!好说!九文一斤,童叟无欺!”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满地的枸杞根上,药香弥漫在林间。王宁看着满满两筐地骨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几分。只是他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前方等着他们。
日头爬到头顶,晒得青石村的青石板发烫。王宁带着满满两筐地骨皮回到百草堂,刚推开院门,就见妻子张娜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那本泛黄的《本草纲目》,眉头拧成了疙瘩。
“回来了?”张娜起身迎上来,目光扫过筐里的地骨皮,松了口气,随即又沉下脸,“刚才刘二鬼鬼祟祟地在药铺外晃悠,我瞅着他往济世堂的方向去了,怕是没安好心。”
王宁点点头,将地骨皮搬进后院的炮制坊。赵阳手脚麻利地搬出竹匾,将筒状的根皮平铺开来,林婉儿则守在门口,长剑斜倚在肩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街巷。王宁拿起一块地骨皮,对着阳光细看——外表面灰黄带褐,纵裂纹清晰,内面白腻光滑,正是上品。他抬手捻起一点碎屑,放在鼻尖轻嗅,微甘后苦的气息漫入鼻腔,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按古法炮制,去粗皮,切段,晒干。”王宁吩咐赵阳,“记住,地骨皮性寒,炮制时不可碰辛辣之物,免得损了药性。”
赵阳应了声,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去根皮上的粗皮,动作虽生疏,却透着一股认真劲儿。张娜走进来,将《本草纲目》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一页道:“你看,这里写得明白,地骨皮‘脾胃虚寒者慎用’,村里李大爷家的老婆子,素来胃寒,吃点生冷的就腹胀,待会儿煎药时,得给她加些干姜调和药性。”
王宁刚要应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哭喊声。他心头一紧,快步走出去,只见几个村民抬着一个妇人闯了进来,正是李大爷的妻子。妇人捂着肚子蜷缩在门板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直流,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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