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秋深孕龙嗣(2/2)

“归鹤,我离开望月山,已近一年了。”

萧归鹤执子的手微微一滞。

是了,秋深了,雁南归……

自去年初冬离了南唐望月山,深冬又离了月湖山庄。

栖霞归鹤二人携碧珠、月影卫及鹤影卫,只凭一番侠义肝胆,一行人马从东越国来到北齐国,原只想除掉海神教羽翼,拥赵怀瑾为帝,换北齐一统太平。

如今北上驰援,平定北境三州,受封还朝,转眼已近一载。

不知岁月如流水,而这红尘京师,却已历几番风雨。

“望月山上次传书,是三个月前了。”萧归鹤道,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怅惘,“而月湖山庄也是只言庄中无事,勿念。”

慕容栖霞默然不语。

她父亲慕容金梧是望月剑派掌门,母亲陆蝉得西梁药谷真传,弟弟慕容修远天资聪颖,师祖骆天峰与师伯祖柏忆安日日在望月山门闲居,倒也不用她挂心。

去年离山。她借口去月湖山庄游玩,父母虽未阻拦,却也心知肚明。

知道栖霞她打小就待不住一个地方,心里自有丘壑。

如今她在征战的朝廷里摸爬滚打,沾了满身风霜尘土,反倒开始怀念起那些年一心学医习剑的简单日子。

“年关前,”她轻声开口,语气似对萧归鹤说,又似自语,“若东北无大变故,朝中也暂无风波,你我……或许可向陛下告假,回望月山一趟。”

萧归鹤眸中漾开暖意,应声便道:“好。”

正说着,老管家又在门外禀报:“侯爷,宫中有旨意到,传侯爷即刻入宫觐见。”

慕容栖霞与萧归鹤对视一眼,俱看到对方眼中的凝肃。

这个时候突然宣召……

二人整理衣冠,匆匆入宫。

至宣政殿外,却见陆文渊、王崇儒、周明礼、曹谨言、李景明等重臣皆已在列,人人面色凝重。

内侍通传,众人入殿。

但见赵怀瑾端坐龙椅,面沉似水,手中拿着一份奏报。

皇后有喜带来的愉悦,似乎已被眼前的阴云驱散。

“慕容爱卿,”赵怀瑾将奏报递下,“你看看这个。”

慕容栖霞双手接过,展开一看,心头微凛。

奏报是东北都督王焕八百里加急送来,言称:

狼鹫部残部勾结黑豹部,袭击了春州以北两处边市,劫掠商队,杀伤百姓十余人,焚毁货栈三处。

虽被守军击退,但边市已暂时关闭。

王焕已增兵巡视,然两部马队来去如风,防不胜防。

奏报最后提及,玄象部、金狮部亦在边境频繁调动,似有异动。

“陛下,”

兵部尚书出列奏道:

“狼鹫部贼心不死,黑豹部趁火打劫,玄象、金狮虎视眈眈。东北恐再生变,臣请增兵春州,严加防范。”

“增兵?钱粮从何而来?”

周明礼立刻反驳:

“去岁江南水患,今春河东旱灾,赈济已耗空大半存粮。东北三州又免赋三年,国库空虚,哪来钱粮支撑大军长期驻防?”

王崇儒捻须道:

“北境新定,当以安抚为主。增兵恐激化矛盾,不若遣使申饬,令其各部约束部众,不得犯边。”

曹谨言尖细的声音响起:

“王尚书此言差矣。蛮夷之辈,畏威而不怀德。申饬若有用,何来边患?老奴以为,当惩前毖后,调集精兵,予以痛击,方显天朝威严。”

李景明道:

“曹公公所言不无道理。然北境防线漫长,狼鹫、黑豹皆以骑射见长,来去如风。”

“大军征讨,耗费巨大,若其避而不战,徒劳无功。不若命北境都督府加强戒备,固守关隘,同时……”

他看了慕容栖霞一眼:

“可遣一员熟知边事、威名素着之大将,巡边震慑,或可收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效。”

殿中一时安静下来,众人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慕容栖霞。

慕容栖霞心中雪亮。

李景明这话,看似提议,实是将她架在火上。

她若主战,便是主张兴兵,与主张安抚的王崇儒、愁眉国库的周明礼对立;

她若主和,便是怯战,有负“镇北侯”威名,更会落曹谨言等主战派口实。

巡边震慑?

她刚回京受封,若再往东北,是显陛下信重,还是功高震主,引人猜忌?

她缓步出列,躬身道:“陛下,北境之事,症结不在战和,而在平衡。”

赵怀瑾目光微动:“爱卿细说。”

“狼鹫部新败,黑豹部觊觎其利,玄象、金狮虎视眈眈,白虎部与我交好。五部失衡,乱象必生。”

慕容栖霞声音清朗:

“当务之急,非增兵,亦非申饬,而是速派能臣干吏,携陛下恩旨,重开边市,与各部贸易。”

“许以茶盐布帛,收其皮毛马匹。利之所在,人心自向。”

“同时,命王焕、苏灵霄、冯蓬整军备战,对犯边者迎头痛击,对恭顺者厚赏。”

“如此,拉拢白虎,稳住玄象、金狮,打击狼鹫、黑豹,分而治之,可保边境安宁。”

陆文渊颔首:

“慕容侯爷此言老成谋国。以利诱之,以威慑之,刚柔并济,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赵怀瑾沉吟片刻,颔首道:

“慕容爱卿此言老成谋国,深合朕意。着北境都督府会同户部、鸿胪寺,速拟章程,遴选干员,办理重开边市、羁縻诸部事宜。”

他目光扫过众臣,话音一转:

“然诸部桀骜,非一纸恩旨可定。仍须遣一重臣,巡边宣慰,代天巡狩,以彰威德。 这巡边人选……”

他目光扫过众人。

曹谨言忽然道:

“陛下,慕容侯爷熟知北境,威名赫赫,若由侯爷巡边,定可震慑诸部。”

慕容栖霞心头一凛。来了。

赵怀瑾看向她:“爱卿意下如何?”

慕容栖霞躬身,声音平静无波:

“陛下,臣蒙圣恩,初封侯爵,正当在京中学习礼仪,熟悉政务,以备陛下垂询。”

“东北之事,王焕、苏灵霄、冯蓬皆可独当一面。且臣乃女流,频繁往返边关,恐惹非议。”

“臣举荐靖北将军萧归鹤,或兵部李侍郎,皆熟知军务,可当此任。”

她将球轻轻踢了回去,既表明无意揽权,又推举了合适人选。

赵怀瑾深深看她一眼,忽然笑道:

“爱卿过谦了。也罢,巡边之事,容后再议。东北事务,便依爱卿所言,交由王焕处置。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出得殿来,秋风扑面,带着深宫的寒意。

曹谨言经过慕容栖霞身侧,脚步微顿,细长的眼睛眯了眯,似笑非笑:

“侯爷高见,分而治之,刚柔并济,果然妙计。只望北境那些蛮夷,能体会侯爷这番苦心才好。”

说罢,拂袖而去。

陆文渊走近,低声道:

“侯爷今日应对得体。曹谨言提议你巡边,其心可诛。你推拒得对。”

慕容栖霞躬身:“多谢阁老提点。”

王崇儒、周明礼亦点头致意,各自离去。

李景明落在最后,对慕容栖霞拱了拱手,低声道:“侯爷今日在殿上之言,振聋发聩。景明受教了。”

他目光诚挚,倒不似作伪。

回府的马车上,萧归鹤与她同乘。

“曹谨言是铁了心要将你推出去。”

萧归鹤道:

“巡边看似美差,实是险棋。成了,功劳是朝廷用人得当;败了,或有什么差池,你便是首当其冲。”

“我知道。”

慕容栖霞望着车窗外流逝的街景:

“他想让我离京。京城这潭水,我刚回来,尚未搅动,有人便已坐不住了。”

“因为你是变数。”

萧归鹤一针见血:

“你不在任何一方,功劳又太大。无论是清流、外戚、还是宦官,都想拉拢你,又都忌惮你。将你调离京城,他们才好放手行事。”

“所以,我不能走。”

慕容栖霞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至少,在看清这潭水底下究竟有什么之前,不能走。”

夜色渐浓,镇北侯府书房灯亮。

慕容栖霞提笔,给北境的苏灵霄、王焕、冯蓬各写了一封信。

给苏灵霄的信中,叮嘱他加固阳州防务,留意草原动向,与白虎部巴哈保持联络,但勿过从甚密。

给王焕的信,则强调以稳为主,对犯边者坚决打击,对寻常部落以抚为主,重开边市事宜,可酌情与冯蓬商议。

给冯蓬的信,则让他协助王焕,打理好滨州边市,留心往来商队,尤其注意是否有可疑人物混入。

信已写好,用火漆封好,命鹤影卫连夜送出。

她独坐灯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那枚冰冷的“镇北侯”金印。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落叶,打着旋儿,没入黑暗。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这金景城的风,已带着深秋的寒意,彻骨冰凉。

这正是:

秋深宫阙孕龙嗣,暗潮汹涌孕风波。

边关烽烟虽暂熄,朝堂角力已张罗。

棋局未明子落稳,心镜不染尘奈何?

归期漫说青山远,且看京华起旋涡。

列位看官,您道这慕容栖霞,刚封了侯爵,赏了府邸,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节,怎地转眼就陷进了这般暗流汹涌的境地?

那曹太监一力怂恿她再去巡边,究竟安的什么心?

后宫两位娘娘同时有喜,是社稷之福,还是祸乱之始?

北境狼烟将起未起,这看似平静的京城,又藏了多少杀人不见血的刀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