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与天争时(1/2)
马蹄声急,车轮滚滚。
杨老爹骑着一匹枣红马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石磊亲自驾着载着舒玉的轻便马车,四名护卫骑马护卫两侧,姜妈妈和飞燕一左一右守在车厢内,一行人几乎是以急行军的速度朝着府城方向疾驰。
这轻便马车为了赶路,减震聊胜于无。舒玉在车厢里,感觉自己就像炒锅里的豆子,被颠得上蹿下跳,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她死死抓住车厢壁上的扶手,小脸煞白,胃里翻江倒海。
“唔……”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舒玉忍不住干呕了一声,眼泪都飙了出来。
“小姐,快含一片这个!”
一直安静坐在车门边的姜妈妈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小药箱里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两片淡黄色的、带着浓郁薄荷与草药混合气息的薄片,
“这是老奴自己配的醒神药,含着能压恶心,提神。”
舒玉连忙接过,塞进嘴里。一股清凉辛辣直冲脑门,瞬间压下了那股翻涌的恶心感,精神也为之一振。她感激地看了姜妈妈一眼,含糊道:
“谢谢姜妈妈……这药真管用。”
姜妈妈温和地笑了笑:“小姐忍着些,老爷催得急,路上怕是不能多停。”
飞燕坐在另一侧,身体随着车厢晃动自然调整,稳如磐石。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一只手始终虚按在腰间——那里藏着软剑。
然而,药片的效果在持续不断的剧烈颠簸面前,也只能维持一时。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舒玉只觉得那股恶心感又卷土重来,比之前更甚,含着的药片也失了效。
她扒着车窗,看着外面阿爷骑在马背上虽风尘仆仆却稳如泰山的背影,再看看自己在这“刑具”般的车厢里受罪,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涌了上来。
“停车!石叔叔,停车!”舒玉哑着嗓子喊道。
马车缓缓停下。杨老爹也勒住马,回头皱眉:“玉儿,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再坚持一下,前面有茶寮,我们稍作休整。”
舒玉推开姜妈妈搀扶的手,自己摇摇晃晃地爬下车,脚一沾地,差点软倒,被飞燕一把扶住。她指着杨老爹的马,小脸上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阿爷,我实在受不了这马车了!我要骑马!让飞燕姐姐带着我骑!”
杨老爹眉头拧得更紧:“胡闹!骑马更累,也危险!”
“坐马车我要吐死了!骑马至少……至少视野开阔,喘气都顺些!”
舒玉梗着脖子,小脸虽然苍白,眼神却倔强,“阿爷,您看我不是第一次骑了,上次跟飞燕姐姐学得很好!我保证不乱动,就乖乖坐着!总比在车里颠死强!”
看着她那可怜巴巴又倔强的模样,再想想确实时间紧迫,杨老爹叹了口气,对飞燕点了点头:“飞燕,你带好玉儿,务必护她周全,速度不必太快,跟上车队即可。”
“是。”飞燕领命,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将舒玉小心地抱上马背,让她坐在自己身前,用披风将她裹紧,一只手臂牢牢环住她的腰。
再次骑上马背,虽然依旧颠簸,但那种有韵律的起伏和扑面而来的、带着草木气息的凉风,让舒玉瞬间觉得活了过来。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胃里的翻腾渐渐平息。
“还是骑马好……”她把小脸埋进飞燕带着皂角清香的衣襟里,闷闷地说。
飞燕低头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手臂收得更稳了些。
一路紧赶慢赶,到达府城时,天色已然完全黑透,厚重的城门在身后“轰隆”一声关闭,将最后一丝天光隔绝在外。城墙上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晃,投下昏黄的光晕。
“还是晚了一步。”
杨老爹望着紧闭的城门,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握缰绳的手泄露了一丝焦躁。原计划是直接穿城而过,连夜赶到城南的庄子,如今只能作罢。
“老爷,小姐,先回宅子歇息一晚吧,明日城门一开咱们就走。”石磊建议道。
也只能如此了。一行人调转方向,朝着城内新置办的宅子驶去。
深夜的巷子寂静无声,只有马蹄和车轮碾过青石路面的声响。到了宅子门口,石磊上前叩响门环。
“笃、笃、笃——”
声音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一个带着困意和警惕的男声:“谁呀?这么晚了……”
“张仁德,是我,石磊。老爷和小姐到了,快开门。”
门内的声音顿时慌了:“哎呦!石爷!老爷小姐!等等!这就来!这就来!”
一阵慌乱的抽门闩声后,黑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张仁德披着件外衣,头发还有些蓬乱,脸上满是惊愕和惶恐,身后跟着同样匆忙起身、衣衫不整的儿子张成。
昏黄的灯光下,张仁德看清了门外骑着高头大马的杨老爹,以及被飞燕抱下马、小脸满是疲惫却强打精神的舒玉,还有后面马车上下来的姜妈妈和护卫,连忙躬身行礼,声音都打着颤:
“老……老爷!小姐!您们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小的……小的这就……”
“别多礼了。”
杨老爹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张成,
“把马牵去后院,饮些水,喂点草料。我们今晚在此歇一晚,明早城门一开就走。赶紧准备些热水和简单的饭食。”
“是!是!”张仁德一家连声应着,瞬间忙活开了。
张仁德婆娘和儿媳拉着还有些发懵的灵儿,小跑着去了灶房生火烧水。张成手脚麻利地拴好马,又帮着石磊他们将马车赶进院子。张仁德自己则赶紧去收拾正房——虽然每日都打扫过,但主子突然驾到,他还是觉得哪里都不够整洁。
舒玉被飞燕扶着进了堂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被拆过一遍,又酸又痛,尤其是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姜妈妈过来看了看,低声对飞燕道:
“怕是磨破皮了,待会热水来了,我给小姐上点药。”
灵儿很快端来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脸水,怯生生地放在舒玉脚边的凳子上,又飞快地退到一边,垂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舒玉对她笑了笑:“谢谢灵儿姐姐。”
草儿猛地抬头,受宠若惊地看着舒玉,黑瘦的小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又赶紧低下头,声如蚊蚋:“不敢……小姐折煞奴婢了。”
姜妈妈伺候着舒玉简单洗了一下脸和手。饭菜也端了上来,是现擀的面条做了炝锅面还有一碟腌菜,面条卧了两个荷包蛋,撒了点葱花,热气腾腾。
杨老爹和舒玉都饿坏了,也顾不上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埋头吃了起来。热汤面下肚,驱散了秋夜的寒意,也缓解了一些疲惫。
饭后,姜妈妈伺候舒玉回了安排好的东厢房,用热水给她擦了身,又仔细给磨破皮的大腿内侧上了清凉消炎的药膏。药膏带来丝丝凉意,缓解了疼痛。
“小姐今日累坏了,快些歇息吧。”姜妈妈掖好被角,吹熄了油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和飞燕一起守在门外。
舒玉躺在陌生的床铺上,身下是松软干净的被褥,鼻尖萦绕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身体疲惫到了极点,脑子却异常清醒。庄子的情况、冬麦的播种、村里的反应、府城的河道……无数念头纷至沓来。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进空间!
白光闪过,意识落入那片熟悉的天地。灵泉叮咚,空气清新,远处金黄的麦浪在柔和的光线下轻轻摇曳。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她走到泉眼边,掬起一捧甘冽的泉水喝下,又用泉水洗了把脸。灵泉水滋润着干涸的精神和疲惫的身体,一股暖流从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肉体的酸痛和精神的焦灼。
“姐姐!”
舒婷的声音从麦田那边传来,她正蹲在田埂边,看着一片新播种的的土地,“你来了!府城那边怎么样?”
舒玉走过去,也蹲下身,看着那些在空间加速生长下已经冒出嫩芽的作物,心里踏实了些。
“刚到府城,城门关了出不去,在宅子歇一晚,明天一早就去庄子。时间太紧张了。”
她顿了顿,问:“霜总那边有消息吗?”
舒婷摇摇头:“空间留言还没动静,估计在忙。不过咱们的加速种植区,第一批应急的薯类再有两天就能收了。”
“好。”
舒玉点点头,疲惫感再次涌上。在空间里,精神放松后,身体的极度疲惫终于占了上风。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姐姐,你去小屋睡会儿吧,这里时间流速慢,能多休息会儿。”舒婷看出她的困倦,推着她往小屋走。
舒玉几乎是飘进了小屋,扑倒在柔软的被褥上,意识瞬间沉入黑暗。在空间舒缓的灵气滋养和加倍的时间中,她这一觉睡得极沉,仿佛要把连日来的奔波和压力都睡掉。
而在遥远的杨家岭,这个夜晚对顺子、小荷等六家人来说,却是个不眠之夜。
顺子家那间漏风的堂屋里,油灯如豆,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顺子爹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着旱烟,眉头锁成了疙瘩。顺子娘则坐在唯一的破条凳上,手里无意识地搓着衣角,眼睛却亮得惊人。
“……杨家突然要种那么多冬麦,玉儿还特意让顺子回来问咱们,这里头肯定有说道!”
顺子娘语气激动,“我瞧着,跟着杨家走,准没错!咱家那八亩地,不如……不如拿出一半,四亩,跟着种那冬麦试试?”
“你疯啦?!”
顺子爹猛地抬起头,烟袋锅子在门槛上磕得“梆梆”响,
“四亩地!万一不成,明年夏天咱们一家喝西北风去?玉儿是好心,可她才多大?杨家是底子厚,经得起折腾,咱们家行吗?”
“可玉儿说了,那麦种抗冻,产量高!”
顺子娘不服气,“再说了,杨家为啥这么急着种?连玉儿和她阿爷都连夜赶去府城了?这里头没大事,我王字倒过来写!”
“倒过来写也是王!”
顺子爹气得直瞪眼,“大事?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吃饭!稳妥起见,种一亩,最多两亩!剩下的还得按老法子来!”
夫妻俩争执不下,声音越来越大,把里屋已经睡下的顺子妹妹都吵醒了,传来细弱的哭声。
小荷娘搂着女儿,有些犹豫:“我家地少,就五亩,都是中等田……全种了冬麦,万一……”她看向自己男人。
小荷爹是个沉默的汉子,搓了搓手:“容我在想想。”
张木匠倒是实在:“我家八亩地,三亩上等,五亩中等。我打算上等田种两亩,中等田种两亩试试。玉儿那孩子,做事有章法,她敢让咱们种,总有几分把握。”
珍珍爹是个精明人,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亩产二百多斤……要是真的,那可是了不得!但风险也大。我家地多,十五亩,我看……可以先种五亩看看。”
小鱼爹挠着头:“我听玉儿的,她说种就种!我家拢共就四亩滩地,种两亩!”
众人的目光最后落在一直没说话的、被二狗搀扶着的二狗奶奶身上。老人家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刻,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她咳嗽了两声,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和决断:
“我家就两亩薄田,靠河边,往年收成也就将将够我祖孙俩糊口,遇上灾年还得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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