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途中插曲(1/2)

没了马车里的小祖宗需要迁就,队伍的行进速度果然快了不少。石磊在前头控着马,四名护卫两前两后,将杨老爹、舒玉和颜氏护在中间。马蹄踏在官道上嘚嘚作响,卷起淡淡的尘土,一路向着静岚县方向疾驰。

颜氏原本还担心孙女骑马太久会累,时不时就要撩开车帘子问一句:“玉儿,腿疼不疼?要不要进来歇会儿?”

可舒玉骑在马上,小腰板挺得笔直,迎着风眯着眼睛,一副自在快活的模样,哪有半分疲态?几次之后,颜氏也就随她去了,只嘱咐飞燕好生照看。

到晌午时分,路程已然过了大半。石磊寻了处路边的茶寮,招呼众人下马歇脚,饮马喂料,也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这茶寮不大,支着个简陋的茅草棚子,摆着四五张粗糙的木桌条凳。店主是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汉,带着个半大小子忙活着烧水沏茶,兼卖些粗面饼子和自家腌的咸菜。此刻已有两三桌客人,多是行脚的商贩和赶路的农人,就着热水啃着干粮。

杨老爹一行人进来,要了几碗粗茶,又让店家把自家带的干粮热一热。舒玉在马上颠簸了一上午,也确实饿了,忽然想起王霜给的食盒,便拿了出来。

“阿奶,霜姐姐给了盒揽月阁的卤肉,说是府城现在最时兴的,咱们热热尝尝?”舒玉打开食盒盖子,一股浓郁的卤香味顿时飘散出来。

那卤肉色泽红亮,肥瘦相间,切成厚薄均匀的片,码得整整齐齐。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颜氏接过来看了看,咂咂嘴:“看着是不错。店家,劳烦帮我们热热。”

“好嘞!”店家接过食盒,放到灶台边的小锅的蒸笼里,盖上盖子慢慢加热。

不多时,水汽蒸腾,那卤肉的香味被热气一激,愈发霸道地弥漫开来。浓郁的酱香、肉香,混合着隐约的香料气息,像一只无形的小钩子,直往人鼻子里钻。

茶寮里原本埋头啃干粮的客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抽动着鼻子,眼睛直往灶台那边瞟。有个挑着货担的汉子,正嚼着硬邦邦的杂面饼子,被这香味一勾,喉结上下滚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手里的饼子顿时觉得更难下咽了。

就连那忙着烧火的店家小子,也频频扭头,眼巴巴地看着那口小锅。

“真香啊……”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可不是,这味儿,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另一桌的客人接话道,语气里满是羡慕。

舒玉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好笑。等卤肉热好端上来,颜氏先给杨老爹夹了几片,又给舒玉夹了满满一筷子,这才招呼石磊和姜妈妈他们:“都尝尝。”

舒玉夹起一片送入口中。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卤汁的咸香瞬间充斥口腔。可嚼了几口,她的小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

“怎么样?”

颜氏也尝了一片,点点头,“挺香,就是……味儿重了些。”

“何止是重。”

舒玉咽下口中的肉,又喝了口茶压了压,才小声道,“香料放得太杂,肉香都压没了,后味也有点发苦了。”

她又夹了一片,仔细尝了尝,肯定道:“肉本身处理得不够好,有股淡淡的猪膻味没去干净。这卤肉……也就是占了‘新鲜’和‘用料足’的便宜。”

颜氏听着孙女头头是道的分析,自己也仔细品了品,还真是那么回事。她笑道:“你这张嘴是越来越刁了。不过说真的,这肉要是让咱们来做,肯定比这强。”

“那当然!”

舒玉扬起小下巴,一脸自信,“等我回去就配几包卤料,保管比这个香醇入味,还不苦不涩。到时候给霜姐姐捎去,看那揽月阁还怎么嘚瑟!”

祖孙俩正低声说着,旁边忽然传来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

“小娃娃口气不小啊……嗝……那卤肉,能给老叫花子尝尝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茶寮角落的阴影里,不知何时蜷缩着个老乞丐。他头发花白杂乱,像一团枯草,脸上污垢结成了痂,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身上的破袄子补丁摞补丁,好几处露出了发黑的棉絮,脚上一双破草鞋,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趾。他手里捧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正眼巴巴地望着桌上那碟卤肉,喉结不停地滚动,显然是饿极了。

颜氏心善,见状便道:“店家,给这位老人家也盛碗热茶,算我们的。”

那店家却皱起眉头,冲着老叫花子没好气地道:“你这老叫花,怎么又来了?今日不是给你吃过饼子了?吃了不说句好话,还骂人,害我白挨了客人一顿数落!去去去,别处要去!”

老叫花子也不恼,嘿嘿笑了两声,声音沙哑:“店家莫恼,前日是前日,今日是今日。老叫花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走不动道了。你看这小娃娃的卤肉这么香,分我一口尝尝鲜呗?”

他这话是对着舒玉说的,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着几分与外表不符的精光。

舒玉还没说话,颜氏已经动手了。她拿出自家带的烙饼——那是早上出发前赵有田婆娘特意烙的,白面掺了少许杂粮,烙得外酥里软,喷香——掰开一个,夹了几片卤肉进去,又让店家盛了碗热茶,一起递给老叫花子。

“老人家,趁热吃吧。”颜氏温声道。

老叫花子眼睛一亮,接过饼子和茶碗,也不说谢,蹲到墙角就狼吞虎咽起来。那吃相,真像是饿了几辈子似的,几口下去,半个饼子就没了,噎得直翻白眼,赶紧灌了两大口茶顺下去。

店家在一旁看着,直摇头,对颜氏道:“这位老夫人,您心善,可别被这老叫花哄了。他饿倒在这儿三四天了,饿了就给人算卦换吃的。

可吃了人家的,说些好听的也就罢了,反倒净说些不吉利的胡话,平白惹人生气,挨了好几顿打呢!要我说,这就是个骗吃骗喝的疯子!”

颜氏笑了笑,也没在意:“一顿吃食而已,不打紧。看他年纪大了,怪可怜的。”

老叫花子那边已经风卷残云般吃完了饼子,连碗底的茶渣都舔了个干净。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皮,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晃到舒玉他们这桌旁。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盯住了舒玉,嘿嘿笑道:“小娃娃,方才听你说,你能做出比这更好吃的卤肉?”

舒玉正收拾东西准备起身,闻言瞥了他一眼,没搭理。

老叫花子却不依不饶,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一种古怪的笃定:“你要是真能做出来给我尝尝,老叫花子我保证,必定让你心想事成,万事顺遂!”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茶寮里其他客人听了,都哄笑起来。

“老叫花又骗人了!”

“心想事成?你先让自己吃上顿饱饭吧!”

“小丫头别理他,这老疯子!”

舒玉终于转过头,正眼瞧了瞧他。这老叫花子脸上脏得看不清表情,但那双眼睛在说这话时,却亮得有些吓人。她心里只觉得好笑,这多半又是个想讨赏钱的。

“飞燕姐姐,给我拿十文钱来。”舒玉吩咐道。

飞燕默默掏出十个铜板。舒玉接过,递给那老叫花子,脆生生地道:

“老人家,这钱你拿着买点吃的,找个正经营生做做,莫要再骗人了。”

她语气认真,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劝诫,听在旁人耳中,又惹得茶寮里一阵低笑。

老叫花子看着递到眼前的十文钱,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受了莫大侮辱似的,跳了起来,声音陡然拔高:

“小娃娃!你当老叫花子是讨钱的?我告诉你,老夫乃‘天机门’第七十二代传人,铁口直断,从不妄言!江湖人称‘赛半仙’的就是我!你敢小瞧我?!”

他这一嗓子,把茶寮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众人看着他破衣烂衫、胡子拉碴的模样,再听听那什么“天机门”、“赛半仙”的名头,顿时哄堂大笑。

“哈哈哈!还‘赛半仙’?我看是‘赛要饭’吧!”

“天机门?没听说过!怕不是你自己编的吧?”

“这老疯子,戏还挺足!”

老叫花子被众人嘲笑,也不恼,只是气鼓鼓地瞪着舒玉,一副“你不识货”的愤懑模样。

舒玉只当他是胡言乱语,摇了摇头,对飞燕道:“飞燕姐姐,扶我上马吧。”

飞燕应声上前。杨老爹一直没怎么说话,此刻却多看了那老叫花子几眼,目光在他那双虽然脏污却骨节分明、不似寻常乞丐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瞥了眼他腰间挂着的一个毫不起眼、沾满油污的旧布袋,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一行人结了茶钱,翻身上马。那老叫花子追出茶寮,还想说什么,石磊一马当先,马蹄扬起一片尘土,呛得他连连咳嗽,后面几匹马紧跟而上,转眼就冲出了茶寮范围。

老叫花子吃了一嘴的土,气得跳脚大骂:“呸!一群不识货的凡夫俗子!小丫头有眼无珠!将来有你求老夫的时候!哼!”

骂完,他气哼哼地转身回到茶寮,一屁股坐在刚才的角落里,将桌上那十文钱收起来,对那店家道:“喂,店家,跟你打听个事儿,刚才那伙人,什么来头?”

店家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没好气地道:“我哪儿知道?过路的客人罢了。怎么,你还想追上去讨钱?”

“讨钱?老夫是那种人吗?”

老叫花子嗤之以鼻,捋了捋打结的胡子,故作高深道,“老夫是看那小丫头颇有灵性,骨骼清奇,想点拨她一二,奈何她福缘浅薄,不识真仙啊!”

“得了吧您!”

店家被他逗乐了,“还真仙?我看您是真饿疯了吧!吃饱了就赶紧走吧,我这小本生意,可经不起您天天在这儿‘点拨’客人。”

茶寮里其他客人也纷纷笑着打趣,让老叫花子赶紧去找个地方“白日飞升”。

老叫花子对众人的奚落浑不在意,慢吞吞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虽然也没什么用——将他那个破包袱卷了卷,背在肩上。走到茶寮门口,他忽然回头,对店家正色道:

“店家,这几日承蒙你关照,没让老叫花子饿死。老叫花子记你一份情。送你一句话:你虽心善,却无识人之明,日后恐有杀身之祸。听我一句劝,早日关了这摊子,回家种地去吧,或许能保平安。”

店家脸都气绿了,抄起扫帚就要打人:“你个老不死的!咒我是不是?”

老叫花子却不慌不忙,往后退了几步,嘿嘿笑道:“卦象如此,信不信由你。将来若有生死攸关的难处,老道可以救你一次。”

说罢,不等店家反应,他哈哈一笑,转身就朝着舒玉他们离开的方向,迈开步子走去。那步伐看似踉跄,速度却奇快,转眼就消失在官道拐弯处。

店家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气得脸都红了,冲着老叫花子消失的方向骂道:

“呸!你个老疯子!我好心给你吃的,你还咒我?什么杀身之祸?我看你才有血光之灾!滚远点!别再让我看见你!”

骂完,犹自不解气,对茶寮里的客人抱怨:“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就是个疯的!我好心没好报!”

客人们笑着劝慰了几句,也就散了。店家骂骂咧咧地继续忙活,心里却莫名地蒙上了一层阴影,总觉得那老叫花子临走时那认真的眼神,不像全然胡说。

他又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个疯乞丐的话,也能当真?

正要回身,却见那老叫花子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就站在几步开外,笑眯眯地看着他。

店家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老叫花子也不说话,只伸出了手。

店家以为他又要讨吃的,没好气地从筐里摸出个冷硬的杂面饼子递过去。

老叫花子却摇摇头,指了指他挂在柱子上的葫芦。

店家这才明白,这老叫花子是讨水喝。从府城到静岚县,中间这几十里官道确实荒凉,少有水源。他叹了口气,到底是心软,取下葫芦递过去:

“给,装满吧。往后三四十里地都没人家,省着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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