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火锅与初雪(2/2)
什么?!
舒玉猛地掀开被子,冰冷的空气激得她一个哆嗦。她甚至顾不上穿外衣,光着脚跳下炕,趿拉着拖鞋就往外冲。
她一把拉开房门——
霎时间,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撞满了她的眼帘。
昨夜不知何时开始下的雪,此刻已积了厚厚一层。院子里、屋顶上、树枝上,全盖着蓬松柔软的白雪。天空还飘着细密的雪沫,像筛下来的糖霜,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空气清冽干净,吸一口,满是冰雪特有的、凛冽又清新的味道。
“下雪了……真的下雪了……”舒玉喃喃着,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她冲进院子,顾不上冰冷的雪钻进单薄的寝衣和敞口的拖鞋。弯腰捧起一大捧雪,凉意刺得手掌发麻,她却咧开嘴笑起来,用力将雪扬向空中。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落在她的头发上、脸上、脖子里,冰凉一片,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瞬间融化了,涌出滚烫的喜悦。
“哈哈哈!下雪了!婷子!下雪了!”她回头冲着屋里喊,声音清脆响亮。
“玉儿!!!”
两声变了调的惊呼同时响起。
颜氏正好早起,想来告诉舒玉下雪的好消息,刚进院门就看见孙女穿着单衣单鞋在雪地里发疯,魂都吓飞了。几乎同时,姜妈妈也端着给舒婷冲好的奶粉从小厨房出来,见此情景,手里的碗差点砸了。
两个老太太以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敏捷扑了上来,一左一右,像捉小鸡似的把舒玉架回了屋。
“我的小祖宗!你要吓死阿奶啊!”颜氏声音都在抖,手忙脚乱地扯过厚棉被把舒玉裹成个粽子,“这冰天雪地的,穿这样就往外跑!冻着了可怎么好!”
姜妈妈脸色发白,一边翻箱倒柜找干净衣裳,一边对跟进来的飞燕厉声道:“飞燕!你怎么看着小姐的?!就由着她这么胡闹?!”
飞燕垂手立在门边,嘴唇抿得紧紧的。她方才也是一时高兴,忘了拦。此刻被姜妈妈训斥,也不辩驳,只低声道:“是奴婢疏忽。”
舒玉从棉被卷里探出脑袋,头发上还沾着未化的雪沫,小脸冻得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冲着飞燕悄悄眨了眨眼。飞燕看见她那狡黠的模样,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了松。
“姜妈妈,不怪飞燕姐姐,是我自己跑太快了。”舒玉软声求情,又讨好地看向颜氏,“阿奶,我错了……我就是太高兴了……”
“高兴也不能这么糟践身子!”颜氏余怒未消,手上却不停,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擦手,“姜妈妈,快煮碗浓浓的姜汤来!多加红糖!”
两碗滚烫的、辣中带甜的姜汤下肚,舒玉被按在炕上,裹着两层厚棉被发汗。颜氏和姜妈妈守在一旁,虎视眈眈。
堂屋,隐约传来姜妈妈压低声音继续训斥飞燕的动静。飞燕只是默默听着,偶尔应一声“是”。
从开着的门洞里偷偷往外看,正好撞见飞燕也悄悄瞥过来的目光。两人眼神一碰,舒玉调皮地眨了眨眼,做了个鬼脸。飞燕愣了一下,脸上泛起笑容,又迅速恢复平静,但眼神里的那点不安总算散了。
一直强装生气的姜妈妈看着小姐这鬼灵精怪的样子,再看看飞燕那细微的表情变化,终究是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奈地点了点飞燕的额头:“你呀!真是得亏碰上小姐宠着你!”
一场小小的风波,在姜汤的暖意和舒玉咯咯的笑声中化解了。
发了一身汗,确认没有着凉,颜氏才勉强同意舒玉下炕。但必须穿得严严实实——厚棉裤、厚棉袄,外面还套了件颜氏新做的、絮了厚棉花的绛红色斗篷,戴上风帽,围上围脖,整个人裹得像只圆滚滚的、会走路的红包子。
“阿爷!阿爷!去看麦子!”舒玉迫不及待地去找杨老爹。
杨老爹也正要去田里,见舒玉这打扮,严肃的脸上露出笑意:“走。”
爷孙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外走。雪还在下,路面上的积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放眼望去,田野、远山、村落,全都覆盖在洁白柔软的雪毯之下,天地间一片静谧纯净。
麦田边,早已聚了不少人。小荷爹、顺子爹、张木匠、周贵……几乎种了冬麦的人家都来了。大家站在田埂上,望着被积雪妥帖覆盖的田垄,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眼里却有些湿润。
“这场雪,下得及时啊!”顺子爹搓着手,哈出一口白气。
“可不是!再不下,我这心里就跟油煎似的!”小荷爹弯腰,小心地拨开一小块雪,露出底下墨绿的麦苗。麦叶上沾着晶莹的雪粒,但叶身依然挺立,颜色鲜亮。
周贵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麦苗根部附近的积雪厚度,又抓了把雪在手里捏了捏:“这雪好,蓬松,盖得也厚。我看,有这么一场,咱们这冬麦,过冬应该稳了。我在南边种过几年冬麦,雪要是能保持这个厚度到开春,麦子返青就有劲!”
众人闻言,脸上笑容更深了些。
这时,有人看到了杨老爹和舒玉,连忙招呼:“杨叔!玉丫头!快来!看这雪!下得多好!”
杨老爹走过去,众人自动让开位置。舒玉迈着小短腿跟过去,也学着周贵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点雪,看着底下安然无恙的麦苗,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头,终于“咚”一声落了地。
“这场雪,是救命雪啊。”杨老爹望着白茫茫的田野,沉声说道。
“是玉丫头带来的福气!”顺子爹大声道,“要不是玉丫头弄来这好麦种,咱们哪敢想冬天种麦子?又哪能有这场盼头?”
“对!对!”众人纷纷附和,看向舒玉的眼神满是感激和慈爱。
舒玉有些不好意思,小脸藏在风帽里,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笑眼。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年夏天,这片田野里金浪翻滚、麦穗沉甸甸的景象。那不仅仅是粮食,那是希望,是底气,是无数人碗里实实在在的饭。
众人正说笑着,憧憬着,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雪野的宁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村口方向,一匹快马正奋力踏雪而来。马上的骑手穿着沾满雪沫的皮甲,看打扮,竟像是军中之人。那马跑得急,到了田边不远,骑手猛地勒住缰绳,马儿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溅起一片雪泥。
骑手利落地翻身下马,目光锐利地扫过田埂上的人群,最后落在被众人簇拥着的杨老爹身上。他快步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封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件,双手递上,声音因为寒冷和急促而有些沙哑:
“杨老爷子,北境陈老将军急信!”
杨老爹心头微动。陈老将军?这个时候派人送信,莫非是北境军需有了纰漏,又来“打秋风”,要钱要粮?他接过信,触手厚实,信封是军中常见的牛皮纸,封口处盖着陈老将军的私印火漆。
他一边想着这老饕餮说不定是又馋了,一边顺手拆开了信封。
舒玉也凑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家里还剩多少肉干、酱肉,能给陈爷爷匀出多少。
然而,杨老爹的目光刚落在信纸的第一行,脸上的平静瞬间冻结。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捏着信纸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虽然很快稳住了,但那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的眼神,和瞬间抿紧、失去血色的嘴唇,却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周围的说笑声渐渐停了。顺子爹、小荷爹他们都察觉到了异样,疑惑又担忧地看着杨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