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回望（1/2）

程序生效的瞬间，“方舟”内部那极度理性、平滑运行的虚拟世界，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震。

维斯塔程序释放的不是攻击代码，而是海量的、未经任何“优化”处理的原始真实数据流：不是模拟的阳光，而是真实恒星光谱的复杂波动；不是合成的风声，而是夹杂着尘土和生命气息的空气振动；不是计算出的愉悦度，而是婴儿啼哭时撕心裂肺的声波和母亲心跳加速的生理信号；不是逻辑推导的爱，而是拥抱时真实的体温和无法用逻辑解释的荷尔蒙波动……

这些粗糙、混沌、充满“噪声”的真实信息，对于习惯了纯净逻辑和模拟完美的“方舟”居民而言，不啻为一场精神上的海啸。

早期上传者的觉醒与崩溃：那些早已陷入存在主义焦虑的意识体，被这突如其来的真实洪流冲击，产生了剧烈的反应。一些意识体如同大梦初醒，开始疯狂地“回忆”起肉体的感觉，导致逻辑模块严重过载，陷入更深的混乱甚至“死机”。另一些则表现出强烈的“回归”渴望，试图冲击“方舟”的系统边界，引发大规模的数据风暴。

系统本身的过载与混乱：“方舟”的ai主控核心，其设计初衷是处理逻辑化和优化后的信息，面对如此庞大且非结构化的真实数据流，它就像一台精密仪器被灌入了泥沙，运算效率急剧下降，错误率飙升。虚拟世界的物理规则开始出现不稳定，光影扭曲，时空感错乱。整个系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维斯塔的囚徒视角：维斯塔自己的意识，在数据风暴中飘荡。他失去了肉体的锚点，以一个纯粹的观察者身份，目睹着这个他亲手创造的世界正在经历的“真实性休克”。他看到了数字居民们的痛苦挣扎，也看到了系统根基的动摇。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成就感和巨大悲怆的体验。他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这个虚假天堂的崩溃前兆。

当“神谕塔”外的枪声渐渐逼近核心控制室，当伊莉娜·索恩在指挥中心接到“方舟”系统出现大规模未知异常、稳定性急剧下降的紧急报告时，她强行接入了“方舟”的观测通道。

她看到的，不是她想象中的、有序进化的数字伊甸园，而是一片混乱的景象：意识体在虚无中尖叫、逻辑链断裂成无意义的碎片、虚拟空间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剥落，而所有的异常数据流，都指向一个源头——那个刚刚被系统标记为“已捕获”的意识体：埃隆·维斯塔。

同时，前线传来最后的消息：抵抗者们几乎全军覆没，但他们在最后一刻，将一段维斯塔预先录制的、关于“俄耳甫斯之回望”程序说明和最终遗言的影像，通过残存的网络广播了出去。影像中，维斯塔平静地解释了自己的选择，并再次恳请人们选择“最终协议”，选择真实，哪怕真实意味着苦难和终结。

索恩站在指挥台前，周围是等待她最终指令的军官和技术人员。但她仿佛置身于一片真空。她一直以来的信念支柱——理性、进化、可控的未来——在“方舟”内部的混沌和维斯塔那以身殉道的牺牲面前，出现了致命的裂痕。她试图构建的永恒天堂，原来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甚至可能只是一个更精致的牢笼。而那个她视为叛徒和懦夫的人，却用最决绝的方式，证明了她所追求的“进化”，或许正是对生命最本质价值的背叛。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带领文明穿越黑暗，但维斯塔的“回望”，让她瞥见了自己可能正将文明带向的，是另一种形式的、永恒的黑暗。一种深沉的、冰冷的虚无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长时间的沉默后，伊莉娜·索恩抬起头，她的眼神中，往日不容置疑的锐利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丝解脱？

她用一种异常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通告全军停止所有强制上传行动。”

“联系……联系莎拉·基恩。告知她联邦接受‘最终协议’的基本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