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坠渊（2/2）
似乎是听到了呼唤，晚晴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却充满了茫然、痛苦和巨大的恐惧。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凌尘那张同样狼狈不堪、布满血污的脸上。
当看清是凌尘时，她眼中那巨大的恐惧似乎消散了一些，但随即被更深的痛苦取代。她的小嘴瘪了瘪，似乎想哭，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冷……好疼……全身……都疼……”细弱蚊蚋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忍受的痛苦，断断续续地从她干裂的嘴唇中挤出。
凌尘的心如同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他环顾四周。浓雾弥漫，寒气刺骨，湿滑的淤泥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这里根本不适合停留，更别说养伤！晚晴的身体太虚弱了，这样下去，光是失温和伤痛就足以致命！
必须找个能遮风挡雨、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挣扎着，再次抱起晚晴那轻飘飘却重逾生命的身体。每一次动作，都如同在刀山上行走，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和一阵阵眩晕。后背的毒伤更是传来阵阵阴冷的麻痒，让他的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流逝。
他抱着晚晴，拖着彻底废掉的右半身，一步一挪，如同最蹒跚的旅人，沿着崖壁下相对平坦些的碎石滩，艰难地向前探索。视线被浓雾严重阻隔，只能看清前方数丈的距离。
黑雾林，名不虚传。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他们移动时踩碎石子的声响和自己的粗重喘息。扭曲的黑色枯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浓雾深处，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窥视，带来无形的压力。
走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几十步，凌尘却感觉如同跋涉了万里。体力早已透支，全靠一股意志强撑。怀中的晚晴因为颠簸和寒冷，痛苦的低吟声越来越微弱，身体也越来越冰冷。
就在凌尘感觉自己即将彻底倒下、被这浓雾彻底吞噬时——
他的脚步骤然一顿！
前方浓雾稍稍稀薄的地方，崖壁向内凹陷，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约莫一人多高的浅洞！洞口被几丛茂密的、散发着奇异腥气的黑色藤蔓遮掩了大半，若非走近，极难发现！
就是这里！
凌尘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光彩，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抱着晚晴，几乎是撞开了那些湿滑冰冷的藤蔓，踉跄着冲进了浅洞之中！
洞内不大，只有丈许深，勉强能容纳两三人。地面是相对干燥的碎石和泥土，没有积水。最重要的是，这里避风！隔绝了外面浓重的湿冷雾气！
凌尘小心翼翼地将晚晴放在洞内最干燥的角落。女孩一接触到相对干燥的地面，身体本能地蜷缩得更紧，发出细微的、如同猫儿般的呻吟。
“忍一忍……很快就不冷了……”凌尘的声音沙哑而轻柔，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但相对还算厚实的外衣（其实只是一件稍厚些的麻布坎肩），小心翼翼地盖在晚晴瑟瑟发抖的身上。
然后，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重重地靠坐在冰冷的洞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部撕裂般的疼痛。
洞内暂时安全了。但更大的危机如同跗骨之蛆，并未解除。
身体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断裂的骨头需要固定，否则错位生长后果不堪设想。更致命的是后背的剧毒！那阴冷的麻痒感正顺着脊椎向上蔓延，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眩晕，视野边缘已经开始出现模糊的黑斑。
还有晚晴……她小小的身体冰冷，额角的伤口需要处理，失温是最大的威胁！她需要火！需要温暖！
火……
凌尘的目光扫过洞口垂落的湿滑藤蔓和洞内干燥的碎石。没有燃料。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破烂的衣襟内侧——那里空空如也。那块救命的火石和铁片，在之前的爆炸和坠落中，早已不知去向。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没有火，在这阴冷潮湿的黑雾林，他们撑不了多久！
就在他心沉谷底之际，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腰间——那块冰冷的玄冥卫令牌，还静静地悬挂在那里。
看着那独眼怪鸟的浮雕，凌尘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恨意。都是因为它！都是因为玄冥卫！
恨意如同火星，点燃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不甘！
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为了晚晴！为了这黑暗中唯一的救赎！
他猛地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令人绝望的处境。心神沉入体内，如同一个溺水者，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抓住那最后一丝可能——【龟息玄章】！
丹田深处，那股微弱却坚韧的混沌气流，依旧在顽强地流转着，如同黑暗深渊里不灭的烛火。只是此刻，它运转得极其滞涩、缓慢，仿佛随时会熄灭。它正艰难地抵抗着剧毒的侵蚀，修复着受损最轻的内腑，同时，极其微弱地吸纳、转化着体内残留的、来自洪荒之力爆发后的混乱能量余烬。
凌尘用尽所有的意志，不顾经脉撕裂的剧痛和毒伤带来的眩晕，强行引导着这股微弱的气流，按照【龟息玄章】那玄奥的轨迹，加速运转！
运转！再快一点！
每一次引导，都如同在布满玻璃渣的血管中强行推动磨盘，带来新一轮的剧痛冲击。后背的毒伤更是如同被激活的毒蛇，阴冷的麻痒瞬间化作针扎般的刺痛！他咬紧牙关，牙龈再次崩裂出血，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剧烈颤抖，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
但这一次，他没有停下！反而更加疯狂！
他需要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能够点燃希望的力量！
嗡！
似乎是感应到了主人那近乎自毁的意志和强烈的求生欲，那新生的混沌气流猛地一震！运转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丝！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带着古老混沌意蕴的清凉气流，从丹田深处滋生出来！
就是现在！
凌尘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双眸死死盯住自己摊开的、沾满血污的左手掌心！
引导！将那微弱的气流，引导至掌心！
混沌气流艰难地流过残破的经脉，汇聚于掌心劳宫穴！一股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暖意，在冰冷的掌心悄然滋生！
但这……还不够！
他需要……火！
一个源自【龟息玄章】基础篇中、关于“气与意合，引动阴阳”的模糊感悟，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意识！
气与意合！引动阴阳！
凌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掌心，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求生渴望，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如同无形的火焰，疯狂地灌注其中！
“火……给我……火！！！”
一声无声的咆哮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嗡——！
掌心劳宫穴处，那微弱汇聚的混沌气流，在凌尘那凝练到极致的意念催动下，猛地剧烈震颤起来！气流中心，一点极其微小、却璀璨夺目的金红色光芒，如同黑暗中诞生的第一颗星辰，骤然亮起！
嗤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油脂滴落火炭的声响！
一点只有黄豆大小、摇曳不定、却散发着真实热量的金红色火苗，赫然在凌尘沾满血污的掌心上方，凭空跳跃而出！
成了！
凌尘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虽然微弱，但这……这是真实的火焰！由他自身的力量和意志点燃的火焰！
他小心翼翼，如同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将掌心那点微弱的火苗，移向洞内地面上一小堆他刚才挣扎时扒拉过来的、最干燥的枯叶和细枝。
金红色的火苗接触到干燥的燃料，如同找到了归宿，贪婪地舔舐起来！
噗！
一小簇温暖的橘黄色火焰，终于跳跃着、顽强地燃烧起来！
火光！温暖而充满生机的火光，瞬间驱散了洞穴内浓重的黑暗和阴冷！跳跃的光影在嶙峋的洞壁上舞动，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令人想哭的暖意。
“火……有火了……”凌尘看着那簇火焰，声音沙哑地喃喃自语，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虚脱感瞬间将他淹没。他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但看着那簇火焰，眼中却充满了希望。
有了火，就有了温暖，就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他挣扎着，将燃烧的柴火小心地移到晚晴身边。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女孩苍白脆弱的小脸，带来一丝暖意。她似乎感受到了温暖，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身体也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
凌尘稍稍松了口气，目光落在晚晴额角的伤口上。伤口被泥污覆盖，必须清理，否则会感染。
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一角，在洞壁渗出的、相对干净的冷凝水珠上沾湿，然后，用尽最后的温柔和细致，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晚晴额角的伤口，拂去泥污和血痂。
动作笨拙而轻柔，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的珍宝。
火光跳跃，映照着少年沾满血污却异常专注的侧脸，也映照着女孩在温暖中渐渐安稳的睡颜。洞外，浓雾依旧翻滚，死寂的黑雾林如同沉默的巨兽。但在这小小的洞穴里，一点微弱的火光，艰难地支撑起一片小小的、脆弱的希望之地。
凌尘处理完晚晴的伤口，疲惫几乎要将他彻底击垮。后背的毒伤如同跗骨之蛆，阴冷的麻痒感一阵阵袭来，伴随着眩晕。他必须处理自己的伤势，否则……
他靠在洞壁上，喘息着，缓缓抬起颤抖的右手，伸向自己后背那处墨绿色的、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毒伤。指尖触碰到那焦黑的孔洞边缘，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和滑腻感。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用力，试图剜出毒镖残骸或者挤出毒血的刹那——
“啧，真是狼狈啊……”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浓浓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贪婪的苍老声音，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在洞穴入口处响起！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凌尘紧绷的神经上！
他浑身的肌肉瞬间僵硬！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受惊的猛兽，死死盯向洞口！
只见洞口垂落的那些湿滑黑色藤蔓，被一只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和诡异黑色纹路的手，无声地拨开。
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融化的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流”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件宽大破旧、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灰袍，袍子上沾满了黑雾林特有的泥浆和苔藓，散发着和陈腐气息。他身形异常矮小枯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皮肤，如同风干的树皮，布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和一道道扭曲的、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的黑色纹路。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脸。那是一张如同骷髅般干瘪的脸，眼窝深陷，里面嵌着一双浑浊的、闪烁着幽幽绿芒的眼睛。没有眉毛，稀疏的几根灰白头发黏在光秃秃的头皮上。他的鼻子塌陷，嘴唇薄得像两片刀锋，此刻正微微咧开，露出里面参差不齐、泛着黄黑色的牙齿，形成一个充满恶意和贪婪的诡异笑容。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站在洞口，浑浊的绿眼如同毒蛇的信子，先是在跳跃的篝火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惊异，随即贪婪地扫过蜷缩在火堆旁昏睡的晚晴，最后，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牢牢地钉在了凌尘身上，尤其是……他那条彻底废掉、伤口狰狞的右腿，以及后背那处散发着阴冷毒气的伤口！
“玄冥蚀骨镖的滋味……不好受吧？”枯瘦老者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令人作呕的阴冷笑意，“还有这腿……啧啧，好浓郁的……‘荒’气残留……小子，你身上的秘密，比这黑雾林的瘴气还要有趣啊……”
一股冰冷刺骨、远比黑雾林寒气更甚的恶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洞穴内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