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夜余烬（2/2）
一声微弱、带着痛苦和迷茫的嘤咛，从柴房的角落传来。
凌尘浑身一震，猛地转头！
是晚晴！
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墙角，似乎被浓烟呛到，眉头痛苦地蹙起，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似乎想要从昏迷中挣扎醒来。
凌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扑到门口，用尽全力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冰冷的、带着雨后清新气息的夜风猛地灌入，冲淡了柴房内令人窒息的焦臭浓烟。
晚晴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些，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
凌尘松了口气，但随即更大的忧虑涌上心头。她醒了之后怎么办？刚才那恐怖的景象……她看到了多少？她会不会说出去？
他拖着疲惫剧痛的身体，挪到晚晴身边，蹲下身。火光跳跃，映照着女孩苍白的小脸，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瓷器。看着她，凌尘心中那刚刚升腾起的、因力量而滋生的暴戾和冰冷，如同冰雪般消融，只剩下无尽的怜惜和沉重的负疚。
他伸出手，想要拂去她额角沾染的泥点，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那冰凉肌肤时，猛地顿住。他的手，沾满了泥污、血污，还有……刚刚焚烧尸体留下的灰烬。肮脏，冰冷，带着死亡的气息。
他不配触碰这份纯净。
手指僵硬地缩了回来，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晚晴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似乎随时都会醒来。
凌尘的心跳如擂鼓。他该怎么办？解释？威胁？还是……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晚晴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茫然、恐惧和未散的惊悸。她的视线先是模糊地扫过跳跃的火光，然后缓缓移动，落在了蹲在她面前的凌尘脸上。
火光下，凌尘那张被汗水、泥污和血痕覆盖的脸，显得格外狰狞可怖，如同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尤其是那双布满血丝、还残留着惊魂未定和一丝未及褪去凶戾的眼睛。
晚晴的身体猛地一颤！瞳孔瞬间收缩！昏迷前的恐怖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冰冷的尸体！狰狞的血洞！还有眼前这张如同恶魔的脸！
“啊！不……不要杀我！”一声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带着哭腔的尖叫，本能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小小的身体拼命地向后缩去，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如同受惊的小兽，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别怕！晚晴！是我！”凌尘心中剧痛，急忙压低声音，试图安抚，“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急切和深深的愧疚。
“呜……血……那个人……死了……”晚晴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语无伦次，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心神。
“他……他是坏人！”凌尘急促地解释着，绞尽脑汁，“他想杀我！他是……是强盗！对！是强盗！他闯进来想抢东西，还想杀我！我……我为了保护自己……才……”他的解释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晚晴的哭声小了一些，但那双蓄满泪水的大眼睛里，恐惧并未消散，反而多了一丝茫然和不解。她怯生生地、飞快地瞥了一眼柴房中央那堆还在燃烧、散发着焦臭的火焰，又立刻惊恐地收回目光，小小的身体又是一阵瑟缩。
凌尘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样的解释根本无法取信于人。一个断了腿的“废人”，反杀了一个凶悍的“强盗”？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绝望的情绪再次弥漫。一旦晚晴把今晚看到的说出去……他和她，都完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晚晴压抑的啜泣声中，凌尘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晚晴紧紧攥着的小手。那只小手脏兮兮的，沾满了泥水，却死死地握着，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凌尘微微一怔。
晚晴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小手下意识地缩了缩，但随即，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止住哭泣，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怯生生地看着凌尘，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纯净的关切。
“你……你是不是很饿？”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未散的哭腔，却异常清晰地传入凌尘耳中。
凌尘愣住了。完全没料到她会在这时候问出这样一句话。
晚晴没有等他回答，那只紧攥的小手，带着一丝迟疑和巨大的勇气，慢慢地、慢慢地伸了出来。小手摊开。
掌心里，赫然是半块干硬发黄、边缘有些破碎的粗面馍馍。
那馍馍显然被攥了很久，沾上了她掌心的泥污和冷汗，变得有些湿软变形，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脏。
“给…给你……”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那双还含着泪水的大眼睛，清澈地望着凌尘，里面没有恐惧（或者说暂时压过了恐惧），只有一种最原始、最朴素的善意和担忧。“我……我偷偷藏的……娘不知道……你……你吃……”
凌尘彻底僵住了。
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
所有的暴戾、恐惧、算计、绝望……在这一刻，被这半块沾着泥污的粗面馍馍，被这双含着泪却依旧纯净的眼睛，冲击得支离破碎！
火光跳跃，映照着女孩苍白的小脸和那半块卑微的食物。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股汹涌的、无法形容的热流，猛地冲上凌尘的鼻腔，狠狠撞向他的眼眶！三年！整整三年！他尝尽了世间的冷漠、屈辱、践踏！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铁石，早已忘记了被关怀、被在意的滋味！
可这半块馍馍……
这来自一个同样在底层挣扎、自身难保的小女孩，在目睹了最恐怖的景象、被吓得昏厥醒来后，依旧惦记着他“是不是很饿”，甚至不惜偷偷藏下自己可能都舍不得吃的口粮……
这半块馍馍，比世间任何珍宝都更重！比那玄冥卫的令牌更烫手！它像一颗投入冰封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滔天的巨浪！
“晚晴……”凌尘的声音哽咽了，沙哑得不成样子。他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接那馍馍，而是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用自己同样肮脏的手背，笨拙地、一点一点地，擦去女孩脸颊上滚烫的泪水。
“别哭……”他的动作生涩而僵硬，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别怕……有我在……以后……没人能再吓到你……”他语无伦次地承诺着，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晚晴怔怔地看着他，眼泪似乎真的慢慢止住了。她感受到那粗糙手背上传来的、笨拙却真切的暖意，感受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褪去了凶戾和冰冷，只剩下一种让她莫名安心的、沉甸甸的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再次将那半块馍馍往前递了递，小声道：“吃……”
凌尘看着那半块馍馍，又看着晚晴那双纯净中带着一丝执拗的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入手微凉、湿软，带着泥土的气息和小女孩掌心的温度。
他没有立刻吃，只是紧紧握着，仿佛握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晚晴，望向柴房外沉沉的夜色，望向那堆还在燃烧、吞噬着最后痕迹的火焰，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和坚定。
活下去！
变强！
守护这份……黑暗中唯一的微光！
就在这时——
“呜——！”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婴儿夜啼般尖细、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诡异鸣叫，毫无征兆地在柴房外的夜空中响起！
这声音并非来自现实，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波动！阴冷！怨毒！充满了无尽的憎恨和……锁定！
凌尘和晚晴同时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晚晴吓得小脸煞白，猛地扑进凌尘怀里，小小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
凌尘则如遭雷击，猛地抬头望向窗外！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只见柴房外那片被焚烧尸体产生的浓烟笼罩的区域，一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暗红血色的烟气，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在某种诡异力量的牵引下，迅速凝聚、扭曲！
眨眼间，竟化作一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由暗红烟气构成、栩栩如生的……独眼怪鸟！
那怪鸟的形态，与玄冥卫令牌上雕刻的图案，一模一样！那只独眼，完全由最浓郁的怨气和血气构成，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它悬浮在夜空中，无声地振动着烟气构成的翅膀，那只怨毒的血色独眼，如同最精准的罗盘，瞬间穿透了柴房破败的墙壁，死死地、牢牢地锁定在了凌尘的身上！
一股冰冷刺骨、如同被死神镰刀抵住咽喉的恐怖危机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凌尘！
玄冥卫的追踪秘术！
凌尘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
走！立刻离开这里！带着晚晴！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