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图穷匕见(2/2)
“告诉程务挺将军,王爷明日出行,明面上的护卫按制翻倍。暗地里,从玄甲军调一队最精锐的,换上常服,远远跟着,听王爷号令行事。”
她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另外,以我的名义,传令沿途州县,加强巡防,尤其是……人烟相对稀少、地形复杂的路段,加派兵丁哨卡,仔细盘查可疑人等。”
“是。”慕容婉应下,又迟疑道,“王妃是担心……”
“我不知道。”武媚娘缓缓摇头,目光投向李贞寝殿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与忧色,“但我心里……很不安。郑氏和李慕云,不会坐以待毙。
他们若行险,最可能的目标,便是王爷。明日之行,务必万无一失。”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晋王府前庭,亲王出巡的卤簿仪仗已然齐备。旌旗招展,甲士林立,金根车驾熠熠生辉,一切井然有序,威严肃穆。
寝殿内,李贞已穿戴整齐,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箭袖常服,外罩墨色绣金蟠螭纹的披风。武媚娘正为他系着披风的带子,动作轻柔,却异常缓慢。
她低着头,长睫微垂,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情绪,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出一丝不平静。
“不过是去城外看看水堰,媚娘何必如此忧心?”李贞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温声道。
武媚娘抬起眼,看向他。晨光中,他面容英挺,目光沉静,带着惯有的从容与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从旁边宫女捧着的托盘里,取过一件看似寻常、入手却极沉、泛着乌沉沉光泽的软甲。
“近日天象虽晴,然地气未稳,王爷又是在水边巡视。”
她一边说,一边不容分说地将那件乌金软甲套在他常服之内,动作仔细地调整着束带,“这件软甲,是去岁辽东进上的寒铁所制,轻便坚韧,等闲刀箭难伤。王爷……务必穿着。”
李贞没有拒绝,任由她摆布,只是看着她为自己整理衣襟时,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和眼底深处难以完全掩去的忧惧。
他心中微软,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好,我穿着。放心吧,光天化日,又是京畿重地,能有什么事?我去去就回,晚间回来,陪你用膳。”
武媚娘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却在他转身欲走时,又忍不住拉住了他的衣袖。
李贞回头看她。
“……王爷,”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若觉路途有异,或心神不宁,不必拘泥行程,立刻折返。或者……改走他路。可好?”
李贞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在掌心,用力握了握,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你自己在府中,也要小心。慕容婉会加派人手护卫。”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寝殿。武媚娘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的晨光里,那阵心悸的感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他的离去,骤然加剧,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慕容婉。”她唤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奴婢在。”
“加派人手,监控所有我们已知的郑党相关地点,尤其是西市、南市、各城门要道。另外……让我们在‘镇河堰’附近的人,提高警惕,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
辰时初,晋王仪仗浩浩荡荡出了春明门,沿着官道,向西而去。旌旗蔽日,甲胄鲜明,金根车在侍卫的簇拥下,稳稳前行。沿途百姓围观,议论纷纷,皆言摄政王勤政。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在仪仗出城前约半个时辰,一队约十余骑,皆作寻常富商护卫打扮,从晋王府另一处侧门悄然而出,沿着一条偏僻小巷,拐上了另一条通往城西、更为崎岖难行的“樵夫径”。
为首一人,披着深灰色斗篷,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沉静锐利的眼睛,正是李贞。
几乎与此同时,“回雁坡”上方的密林中,胡彪带着四名手下,屏息凝神,强弩的机括已经拉开,淬毒的箭镞在枝叶缝隙透下的微光中,闪烁着幽蓝的寒光,死死锁定着下方蜿蜒官道的拐角处。
远处,隐约已能听到仪仗开道的鼓乐声。
而在“樵夫径”中段,一处两侧山坡陡峭、杂木丛生的险要之地,“蝎子”和三名同伙,伪装成歇脚的樵夫和寻牛的农户,散坐在道旁石头上,或倚树假寐。
他们的柴捆里、背篓下,藏着淬毒的短弩、锋利的匕首,目光看似涣散,实则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扫视着道路的来向。清晨的山间,雾气未散,鸟鸣啁啾,一切看似平静。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
官道上的鼓乐声、马蹄声越来越近,胡彪的手心沁出了汗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弩箭稳稳地对准了下方的路面。来了!
率先转过山坳的,是开道的骑兵,接着是旌旗仪仗,然后……是那辆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的四驾亲王金根车!车厢垂着厚厚的帷幔,看不清内里。
胡彪眼中凶光爆射,几乎要吼出“放”字!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那金根车御者的位置,坐着的并非平日那位熟悉的老车夫,而是一个面容精悍、眼神锐利如鹰的陌生汉子!
那汉子似乎不经意地,抬头朝坡上密林的方向,扫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胡彪心头猛地一凛!那不是普通车夫的眼神!那是久经沙场、杀人无数的悍卒才有的眼神!
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胡彪一咬牙,低吼:“放!”
“嘣!嘣!嘣!嘣!”
四声机括脆响几乎同时响起!四支足以洞穿铁甲的弩箭,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化作四道夺命的黑线,从不同角度,瞬间射向那辆金根车!
“咄!咄!咄!咔嚓!”
三支弩箭狠狠钉入车厢厚重的木板,深入数寸,箭尾剧颤!最后一支,更是直接射穿了车窗位置,没入车内!
然而,预料中的惨叫声、混乱声并未响起。那辆被射中的金根车,只是猛地一顿,拉车的骏马受惊嘶鸣,却被御者死死控住。车厢内,死一般寂静。
胡彪心头猛地一沉,不对!
几乎是弩箭射中车驾的同时,官道两侧看似寻常的丘陵、树林中,骤然响起急促的竹哨声!
数十名原本伪装成民夫、行商的金吾卫精锐,猛地掀开伪装,刀出鞘,弩上弦,如同猎豹般朝着弩箭射来的方向——回雁坡密林,猛扑过去!
更有数骑从仪仗队中分出,沿着山坡,包抄后路!
“中计了!撤!”胡彪魂飞魄散,嘶声大吼,顾不得查看战果,转身就往密林深处钻去。他手下那四名亡命徒,也慌忙丢弃强弩,四散逃窜。
但,已经晚了。金吾卫显然早有准备,包围圈瞬间合拢,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瞬间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就在回雁坡伏击发动、并瞬间演变成一场围剿的同时,数十里外的“樵夫径”。
李贞一行十余骑,正不疾不徐地行进在山道之上。山径狭窄,仅容两马并行,两侧是陡峭的山坡和茂密的灌木。清晨的雾气在山林间缓缓流动,能见度不算太好。
亲卫队长,一个名叫雷虎的玄甲军校尉,鹰隼般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手掌始终按在刀柄上。
李贞策马走在队伍中间,神色平静,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同样没有放过任何一丝异常。太安静了。清晨的山林,不该只有这么点鸟鸣。而且,前方道旁那几处看似自然的灌木丛,其倒伏的方向,似乎有些……刻意。
他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手势。雷虎微微颔首,示意队伍稍稍放缓速度,警惕提到最高。
就在队伍行至一处弯道,最前面两骑刚刚转过山壁时——
“咻!咻!咻!”
数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骤然从左侧山坡的灌木丛中暴起!不是箭矢,而是喂了毒的钢镖!直取队伍前列和中间的李贞!
“有埋伏!护驾!”雷虎厉声怒吼,早已出鞘的横刀化作一片雪亮刀光,叮叮当当地将射向李贞的几枚毒镖磕飞!
几乎在毒镖射出的同时,右侧山坡上伪装成碎石堆的“石块”猛然掀开,两名手持劲弩的刺客露出身形,淬毒的弩箭已然上弦,闪烁着死亡的寒光,对准了李贞!
而前方弯道处,那两名“歇脚”的樵夫和“寻牛”的农户,也猛地掀开伪装,抽出藏在柴捆里的短刀和匕首,面目狰狞地扑杀过来!为首的,正是脸上带着毒蝎刺青的“蝎子”!
前后左右,杀机骤现!狭窄的山道上,瞬间成了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