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新政砥柱(1/2)
炎热的天气,并未因宫中刚刚经历的血雨腥风而有丝毫减退。蝉鸣聒噪,日头白晃晃地炙烤着洛阳城的每一寸砖石。
然而,紫宸殿内的气氛,却与这炎炎夏日截然不同,沉肃、高效,甚至带着一种锐意进取的紧绷感。
龙椅上的小皇帝李孝,经过数日静养与武媚娘的耐心安抚,气色稍复,但依旧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着,听着。真正的决断与引领,来自御阶之侧。
李贞不再“称病”。他恢复了每日朝会,甚至将原本五日一次的大朝,临时改为三日一次。朝服加身,玉带悬剑,左臂的伤势已不影响行动,只是偶尔用力时,眉梢会几不可察地蹙一下。
他的面容比之前清减了些,眼底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锐亮,精力似乎比受伤前更为旺盛,仿佛一场内乱的涤荡,反而激发了他更深沉的斗志与更清晰的目标。
此刻,大朝会已持续了近两个时辰。从辰时到午时,殿中君臣无人离去,连一旁负责记录的史官和内侍,都因紧张和高强度的书写而手腕酸麻。
议题从辽东紧急军报到关中春税收尾,从漕运疏通到秋闱筹备,桩桩件件,关乎国计民生,李贞皆能迅速抓住要害,或当场决断,或指定有司限期议复。
处置政务的效率之高,令许多习惯了往日繁文缛节、拖沓扯皮的官员暗暗咋舌。
“……安东都护府急报,渊盖苏文纠集残部,得倭国舟师之助,渡海来犯,已陷我海东行省东南数处要隘,兵锋甚锐。”
兵部尚书刘仁轨手持军报,声音沉重,“倭船游弋海上,遮断航道,新罗、百济故地亦人心浮动。裴仁俭总督请朝廷速发援兵。”
殿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内乱方平,外患又至,且是海陆并进,勾结外寇!
李贞神色不变,目光扫过武将行列:“苏定方,薛仁贵。”
“臣在!”“末将在!”两人出列。
“苏定方,你即刻持本王手令,前往营州,总督辽东、河北诸军事,整备兵马,严密监视北边突厥及契丹动向,确保辽东腹地无虞,并为海东后援。
营州、幽州驻军,可由你酌情调遣,务使渊盖苏文无可乘之机,窜入辽西!”
“臣遵旨!”
“薛仁贵,”李贞看向这位年轻却已锋芒毕露的将领,“你为海东行军大总管,吴承泽、姜临渊、宋清玄为副。调拨海东行省现有驻军,并自河南、淮南道抽调府兵精锐,合计十五万,即日开拔,驰援金城!
记住,你的任务有二:一,击退渊盖苏文与倭寇,收复失地,稳定海东。”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二,伺机寻歼倭国水师主力,打掉其伸向海东的爪子!所需粮秣、军械、船只,由户部、工部、兵部全力保障,不得有误!此战,许胜不许败!”
“末将领命!定不辱使命!”薛仁贵单膝跪地,声如金石,年轻的脸上充满昂扬战意。吴、姜、宋等将领亦轰然应诺。
“此外,”李贞补充道,看向工部尚书,“着工部、将作监,会同登州、莱州都督府,于渤海湾择险要处,筹建海军基地,专司监造、维护大型远洋战舰,研习水战之法。
所需工匠、物料,可自江南抽调,费用由内帑与户部共支。我大唐不能只善陆战,这万里海疆,亦需有利剑巡弋!”
“臣遵旨!”工部尚书躬身领命,心中却知,这又是一项耗时费钱、但意义深远的浩大工程。王爷的眼光,已然投向了更广阔的海洋。
处置完最急迫的军务,李贞话锋一转,回到了内政根本。
“内忧外患,其本在朝。朝政不清,则军无战心,民无固志。前番逆案,虽除巨蠹,然积弊犹存,非猛药不可去疴。”
李贞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自即日起,推行新政如下,诸卿共勉,亦需共行!”
“一,完善科举。自明年春闱始,进士科加试时务策、算术,明经科需通晓律令。各道州贡举名额,按户口、税赋、文风重新核定,务使寒门俊才,亦有晋身之阶。
严禁请托、行卷、通榜等弊,违者,考官与士子同罪!”
“二,改革税制。令户部、御史台,会同各道观察使,全面清查天下田亩、户籍,凡有隐田、隐户,及以投献、寄名等方式逃避税赋者,田产入官,主犯流放,所在官吏知情不报或参与其中,罢黜问罪!
新定税则,依田亩肥瘠、产出多寡,分等纳粮;商税、市舶税,亦需规范,杜绝盘剥,亦禁偷漏。”
“三,整顿府兵。依此前整顿京营之例,核查各折冲府兵员、装备、训练。老弱退役,缺额补充,强化操练。有功则赏,怠惰则罚。军府田地,严禁侵占,违者严惩。务使府兵制,重现太宗时之精悍。”
“四,深化推广‘乡老议政’制度。各行省、州县,除正官外,可选聘本地德高望重、通晓民情之乡老、耆宿,参与商议本地教化、治安、水利、赈济等事宜,其言可直达州府乃至朝廷。
朝廷重大政令颁布前,亦可咨访于民,以察得失。”
一条条政令,涉及选官、经济、军事、民政,几乎涵盖了帝国治理的方方面面,且条条直指当前弊端,力度空前。
殿中百官,神色各异。寒门与务实派官员,大多面露振奋;而许多出身世家、或与地方豪强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则脸色微变,眼神闪烁。
果然,李贞话音刚落,一位身着紫袍、年约六旬、面容清癯的老臣便出列,正是门下侍中,出身博陵崔氏的崔文焕。他手持玉笏,语气沉缓,带着世家特有的从容与“忧国”姿态:
“王爷励精图治,锐意革新,老臣感佩。然,治国如烹小鲜,不可操之过急。科举加试时务算术,恐士子埋头琐务,荒废经义根本。
清查田亩户籍,牵涉甚广,易扰地方;乡老议政,古虽有之,然乡野鄙夫,见识短浅,岂可妄议朝政?
且新政连连,恐官吏执行不力,反生弊端,不若徐徐图之,方是稳妥之道啊。”
他话音一落,又有几名官员出列附和,言辞或委婉或直接,核心意思无非是“祖制不可轻变”、“新政过激”、“需虑及人心安稳”。
李贞静静听着,并未动怒,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
“崔相所言‘徐徐图之’,若在承平岁月,自是老成谋国之道。然今时今日,内患初平,外敌环伺,国库虽经整顿,远未丰盈;百姓历经动荡,渴求安宁。
当此之时,不急图改革,祛除积弊,提振国力,安抚民心,难道要坐视疥癣之疾,养成心腹大患?待敌寇叩关,饥民揭竿,再行‘徐徐图之’,可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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