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亲征辽东(1/2)

初秋的凉意,尚未能彻底驱散洛阳城积攒了一夏的燥热,但紫宸殿内的气氛,却已凛冽如寒冬。

穿堂风卷着殿外残留的雨腥气,吹动百官深绯、浅青的袍角,却吹不散弥漫在每个人眉宇心头的沉重阴云。

龙椅上的小皇帝李孝,似乎也感知到了不同寻常的凝重,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小手紧紧抓着龙袍下摆,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紧张。

殿中央,跪伏着一名风尘仆仆、甲胄残破、额角还带着干涸血痂的将领。他是数日前拼死从海东行省突围而出、星夜兼程赶回洛阳报信的安东都护府行军司马,王焕。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因连日疾驰和激动而带着颤音,却字字如重锤,砸在寂静的殿中,也砸在每个人心头:

“……倭国水师战船逾四百艘,遮天蔽日,载兵数万,自对马海峡直扑新罗外海!渊盖苏文纠集残部及靺鞨、契丹附庸,号称十万,自陆路猛攻海东行省!

贼寇水陆并进,攻势凶猛!我守军力战,然贼众我寡,倭船炮石犀利,兼以火攻,金城外郭已失!薛仁贵将军、裴仁俭总督正督军死守,然伤亡惨重,箭矢粮草消耗极巨!

新罗王金法敏亦遣使告急,言倭军分兵攻其疆域,新罗水师几近全军覆没,国都告急!恳请天朝速发大兵救援,迟恐……海东不复为大唐所有矣!”

话音落下,殿中一片死寂,唯有王焕粗重压抑的喘息声。许多官员面无人色,手脚冰凉。

去岁才刚平定高句丽,设立海东行省,本以为东北边患可暂歇,谁料渊盖苏文竟能勾连倭国,卷土重来,且势头如此之猛!

金城若失,则大唐在半岛的立足点将岌岌可危,数年经营,耗费无数钱粮将士性命得来的战果,可能毁于一旦!

更可怕的是,若让倭国势力借此在半岛站稳脚跟,与渊盖苏文合流,则辽东、乃至整个东北亚,将永无宁日!

紧接着,鸿胪寺官员引着数名身着新罗官服、但衣冠不整、满面尘灰的使者入殿。

为首一名年迈的新罗大臣,未语先泣,以头抢地,用生硬的汉话哭诉道:

“上国皇帝陛下,摄政王殿下!倭奴凶残,侵我疆土,屠我百姓,焚我宗庙!小国寡民,无力抗御,唯望天朝念在藩属之谊,宗主之恩,速发天兵,救小国于倒悬!

小国愿举国为前驱,供粮秣,效死力!若天兵不至,小国……小国宗庙倾覆,便在眼前了!” 说罢,放声痛哭,其声凄厉悲切,闻者动容。

双重告急,一内一外,将东北亚骤然恶化的战局,血淋淋地摊开在大唐朝堂之上。那不仅仅是边境摩擦,而是一场可能动摇帝国东北战略根基、甚至影响国威的全面危机!

压抑的寂静被打破,殿中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惊慌、愤怒、忧虑,交织一片。

“王爷!倭奴狼子野心,竟敢犯我天朝海疆!渊盖苏文冥顽不灵,屡叛屡起!此二贼不除,东北永无宁日!臣请即刻发大兵征讨,犁庭扫穴,以绝后患!”

程务挺双目赤红,率先出列,声如洪钟。他是武将,闻战则亢奋,更兼与薛仁贵、苏定方等袍泽情深,听闻前线吃紧,早已按捺不住。

“程将军所言甚是!然,发兵几何?粮秣何筹?主帅何人?”

户部尚书裴炎眉头紧锁,出列问道,他是掌钱粮的,深知大战一起便是金山银海,“去岁定高句丽,所费甚巨,今岁各地新政方行,赈灾、河工、边备在在需钱。若再兴数十万大军,这钱粮……”

“裴尚书!难道因钱粮之故,便坐视藩国沦丧,边疆糜烂,天朝威严扫地吗?!” 程务挺怒道。

“非是坐视,而是需统筹!” 裴炎也提高了声音,“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能不虑及国库虚实,便妄动干戈?需知大军一动,日费千金!若粮饷不继,前方将士岂不危殆?”

“可缓不得啊!军情如火!”

“再急也需有章法!”

文臣武将,各执一词,殿中争论渐起。

有人主张立即调集中原府兵精锐驰援,有人建议先稳固辽东防线,再图海东。

有人担心朝廷主力陷于东北,西、北两面边境空虚;更有人私下嘀咕,觉得海东新附,得不偿失,不若弃守,固守辽东即可……

就在这纷乱嘈杂之际,御阶之侧,一直沉默倾听的李贞,缓缓站起了身。

他一起身,殿中所有的声音,如同被利刃切断,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他今日未着常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窄袖骑射服,外罩一件未系丝绦的深青色披风,左臂的旧伤似乎已无大碍。

连日操劳,他面容清减,轮廓愈发冷硬,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最锐利的星辰,扫过殿中每一张或惊慌、或愤怒、或犹豫的脸。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 李贞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倭国跨海而来,与渊盖苏文合流,其志非小,乃欲断我东北臂膀,觊觎中华。

新罗泣血求援,藩属之道不可弃。海东行省,乃我将士血战所得,大唐疆土,寸土不可失!”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愈发锐利坚定:“故此战,非打不可!且必须胜!要胜得干脆,胜得彻底!要打断倭国的爪子,碾碎渊盖苏文的脊梁!

要让四夷看看,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要让这东北之地,自此靖平!”

他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大东北亚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辽东与海东的位置:“薛仁贵、裴仁俭,现有兵力约十五万,据险而守,可暂保无虞,然难以反攻。

欲毕其功于一役,需以泰山压顶之势,雷霆万钧之力!”

他转身,面向百官,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战鼓擂响在每个人的心头:“本王决议,亲提中原精锐二十万,即日誓师,东征辽东,会同薛仁贵部,合兵三十五万。

水陆并进,一举荡平渊盖苏文与倭寇!不灭此二獠,誓不还朝!”

“亲征?!”

“二十万大军?!”

“三十五万合兵?!”

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殿中瞬间炸开了锅!许多官员惊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摄政王要亲征?还要调动如此庞大的兵力?这、这简直是……

“王爷!万万不可啊!” 一位年逾古稀、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出列,正是门下省侍中崔文焕,他激动得胡子都在发抖,“王爷乃国之柱石,身系天下安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岂可亲冒矢石,涉足险地?

辽东苦寒,海路风波,倭寇狡诈,渊贼凶顽,若有万一……则国本动摇,社稷危殆啊!老臣斗胆,请王爷以江山为重,坐镇中枢,遣大将征讨即可!”

“臣附议!”

“王爷三思!”

“亲征非同小可,请王爷慎之!”

数名文臣,尤其是与世家关系密切、或持重保守者,纷纷出列,跪地恳求,言辞恳切,忧心忡忡。他们有的是真担心李贞安危,有的则是顾虑如此大规模动员对自身利益的影响,更有甚者,是觉得李贞离京,朝局或将有变。

李贞看着这些跪倒的老臣,神色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他缓缓道:“崔相所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乃是保身之道,却非强国之策!敢问崔相,太宗皇帝扫平群雄、定鼎天下,可曾因是‘千金之子’而安居长安?

贞观四年,陛下亲征东突厥,直捣阴山,擒颉利可汗于马下;贞观八年,陛下巡幸灵州,慑服薛延陀;贞观十五年,陛下欲亲征高昌……太宗皇帝一生,何曾因身份尊贵而畏战避险?

正因其身先士卒,方有将士用命,方有大唐赫赫军威,万国来朝!”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跪地的臣子:“今之大唐,内患初平,外虏猖獗,正需上下一心,重现太宗时披荆斩棘、开疆拓土之胆魄!

本王身为皇叔,受先帝托付,摄政监国,值此国难,岂可贪恋京师安逸,坐视将士浴血,边疆烽烟?唯有本王亲临前线,方可激励士气,统筹全局,速战速决!此非逞匹夫之勇,乃是为国尽责,为君分忧!”

他这一番话,引经据典,以太宗为例,义正辞严,将“保身”的论调驳得体无完肤,更将亲征拔高到继承太宗遗志、彰显大唐国威的高度。

崔文焕等人面红耳赤,想要反驳,却呐呐难言。难道能否认太宗之功?能否认当前国势需强人振作?

武将行列,程务挺、苏定方等已激动得面色涨红,轰然拜倒:“末将等愿随王爷出征,扫平丑类,扬我国威!”

李贞微微颔,不再看那些反对者,沉声道:“此事已决,毋庸再议!着兵部、户部、工部,即刻筹措兵马、粮草、器械。

程务挺为前军总管,苏定方总督后路军需并策应北边。朝中政务,由中书门下主持,遇不决者,报由晋王妃裁定。十日之内,誓师出征!”

“退朝!”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留下满殿心思各异的百官,或振奋,或忧虑,或暗自盘算。

消息如风般传遍宫闱,自然也传到了立政殿。

是夜,月明星稀。听雪轩书房灯火长明。

李贞正与程务挺、苏定方、刘仁轨等人连夜商议进军路线、粮草调配、将领分派等具体事宜。

巨大的沙盘上,插满了代表敌我兵力的小旗,李贞手持细杆,在沙盘上指点划动,阐述他的构想:

“大军分三路。前军十万,由程务挺率领,出幽州,走辽西故道,直逼辽东城,牵制可能北窜的渊盖苏文余部及契丹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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