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雷劫劈我九百年,归来PPT才写一半(2/2)

在这片刚刚被她以绝对力量、铁血手腕征服的天地间,任何一丝与她相关的灵力波动,哪怕再微弱,再试图隐藏,都如同漆黑深夜里最明亮的灯塔,清晰无比地映射在她浩瀚的感知之中,无所遁形。

她甚至懒得去追究这声音的具体来源,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那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目光虚虚地落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那里,这个刚刚被她以雷霆手段强行统一的、新生世界的星辰,正在逐渐黯淡的天幕上冷漠地显现,陌生而疏离,透着一股亘古不变的、死寂的冷光,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下方蝼蚁般的挣扎与无谓的牺牲。

冷血怪物?

道心已死?

这类评价与非议,她听了快九百年了。

从最初宗门里那个资质平平、唯唯诺诺、时常被众人忽略甚至随意欺辱的小师妹;

到后来挣扎求存、在泥泞与血泊中摸爬滚打、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浑身浴血也咬牙前行的散修;

再到后来杀伐决断、心硬如铁、翻云覆雨、令仙魔两道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绝世枭雄……

那些议论者,那些批判者,他们永远不会懂。

活下来,不顾一切地活下来,然后拼尽全力活得更好,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便是她林晚唯一坚持的、最朴素也最坚韧的。

至于手段是否光明正大,过程是否残酷血腥,谁在乎?

活着,才有资格谈论其他;

活着,才能拥有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踉跄着、不顾一切地冲破稀疏而戒备森严的守卫防线,扑到那高耸入云的冰冷高台之下,仰起的脸上混杂着剧烈的悲痛、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最后一丝僭越的、属于遥远过去的、不合时宜的熟稔。

尊者!林尊者!您…您还记得碧游宫畔的论剑之约吗?当年明月之下,清风拂柳,我们曾纵酒高歌,挥斥方遒,誓要携手荡尽天下不平事!匡扶正道!您如今…您如今眼中可还容得下故人、可还记得那片…我们出发时的故土?!

是某位旧友。

似乎姓林?还是赵?

九百年的岁月实在太漫长,太多的面孔如同流星般升起又陨落,最终都模糊在无尽的血与火、阴谋与背叛、杀戮与生存的背景里,实在记不清了。

面孔模糊,名姓遗忘,唯有那点可笑的、天真而不合时宜的激情与理想,似乎还能勾起一丝极其模糊的、属于遥远过去的、几乎被彻底磨平的熟悉影子。

她缓缓垂眸,目光淡漠地掠过对方那件华贵却难掩仓促缝制痕迹、绣着代表新归顺者身份纹绣的袍服,声音平直无波,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千钧重压,轻易碾碎那最后一点徒劳的、可笑的希冀与幻梦:

故土?本尊正在打造的,便是新的秩序。新的法则。挡路者,死。

旧友眼中的光,刹那间彻底熄灭了,如同被一只无形巨脚狠狠踩碎的星辰,瞬间黯淡下去,碎裂成粉末,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与死灰。

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个有意义的音节,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被人粗暴地、毫不留情地拖拽下去,只剩下一路压抑不住的、绝望到了极点的哽咽与呜咽,断断续续地、最终彻底消散在呜咽的风声中,不留痕迹。

一场本该载入史册、光耀万古、开启新纪元的登极之典,就在这片无边的惨淡与死寂中,草草收场。

留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边无际的死寂,以及那王座上永恒冰冷的孤独。

她漠然挥退所有侍从与护卫,独自立于至高殿那破损不堪、露出星空穹顶的断壁之下,脚下是绵延不尽的废墟与冰冷的死亡。

夜幕彻底降临,这个被她以铁血和恐怖手段强行统一的世界的星辰,异常明亮璀璨,却也异常冰冷无情,漠然地注视着下方蝼蚁般的生灵与满目疮痍的大地,仿佛亘古如此。

无人得见处,她缓缓摊开掌心,肌肤莹白,却仿佛带着洗不尽的血腥气。

一柄寸许长、莹润剔透、内里仿佛有星河流动的玉算筹浮现而出,流光溢彩,散发着与周遭杀戮战场格格不入的、极其精密而冷静的计算气息——

这是她的本命法宝,【两仪筹】,曾于万军阵前瞬息演算万千敌军破绽,于十死无生的必死绝境中推演出一线渺茫生机,助她一次次踏过尸山血海。

此刻,纤长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未曾擦拭的、暗沉的血污,与玉算筹的莹润形成诡异对比。

她轻轻拨动着莹润冰凉的算珠,动作娴熟而精准。

淡蓝色的半透明光幕投射在虚空之中,上面密密麻麻、飞速流转的却不是任何玄奥的功法阵图或神通秘籍,而是一串串与此地氛围截然不同的、充斥着冰冷数字与绝对逻辑的、古怪的符号和推演公式。

按此界与彼界时速比偏差系数进行二次修正计算…原世界坐标时间流逝推定:约十五年零七个月又三天…误差范围±1.5%...

原身份社会状态概率分布:注销87.5%,宣告死亡9.3%,失踪3.2%…需优先处理身份问题…

社会保障金…需补缴年限及滞纳金估算…现行利率下,本金加罚金约为…

当前灵力储备总量,扣除维持两界通道稳定所需的最低消耗,再剔除方才终结大战的斗法损耗…预计可支撑最高强度滞留时间…约四十五点三个自然日。若折算成彼界带薪年假天数…远不足以覆盖…

她微微蹙起那经过九百年风霜依旧精心描绘过的眉,指尖飞快划过光幕,抹去一个过于乐观的误差参数,重新进行苛刻的演算。

数值剧烈跳动,最终结果愈发显得不容乐观,甚至有些紧迫。

几乎每一个夜晚,当喧嚣落定,她都会进行如此看似毫无意义的推演,唯有全身心沉浸在这片冰冷而绝对精确的数据海洋之中,才能稍稍压制、麻痹心底那片荒芜了九百年、名为的焦渴、孤寂与难以言说的疲惫。

那是力量与权柄无法填补的空洞。

够了。

已经足够了。

不能再等了。

不再有任何犹豫,时空之门在她倾尽全身最后修为、不惜动摇本源之力的施为下,于身前轰然洞开!

光怪陆离、狂暴无比的时空乱流瞬间疯狂地嘶吼着、咆哮着奔涌而出,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锋锐无比的锉刀,凶狠地撕扯碾压着她磅礴无匹的神念,几乎要将她的灵魂也彻底撕裂、磨碎、同化为虚无。

这条强行开辟、逆天而行的归途,远比九百年前那次懵懂被动、身不由己的穿越来得更加凶险万分,几乎瞬间耗尽了她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九百年积累的深厚底蕴在这一刻疯狂燃烧,付之一炬,才堪堪锚定那丝微弱到近乎湮灭、却又无比固执的、来自遥远故乡的时空坐标,那一缕几乎被遗忘的温暖。

足以吞噬一切感知、湮灭一切存在的强光猛地覆盖了所有视野,淹没了所有声音,剥夺了所有感觉。

然后……

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恍惚。一次眨眼。

时空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她就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蛮横的拉扯力传来。

紧接着,屁股下落实处,是熟悉的、略有弹性的办公椅。

她就被一道不知从何而来、莫名其妙到极点、甚至带着几分戏谑意味的雷,精准无比地劈回了……工位。

回到了这个她拼尽一切想要回来的地方。

嗡——嗡嗡——

那只黑色的、塑料壳的、略显陈旧笨重的手机,又一次在桌面上顽固地震动起来,发出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屏幕亮起,幽幽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桌面,清晰地显示着那个令人血压升高、深恶痛绝的备注名——王扒皮的微信语音通话请求,图标执拗地跳动着,锲而不舍,一遍又一遍,仿佛索命的魔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要将人拖入无尽的琐碎与焦虑之中。

林晚,或者说,那位刚刚自行卸任了仙魔共尊称号不过片刻、修为尽失的前·绝世大佬,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用一种近乎审视陌生事物、带着几分残留的威严与更多的茫然的目光,看着自己那双曾掐诀引动星河倒转、挥剑斩落魔尊头颅、沾染无数强者鲜血也掌握过无上权柄、一念可决亿万万生灵命运的手,此刻正无力地、甚至有些僵硬地搭在油腻的、字母和已被磨得模糊不清、边缘泛着油光的键盘上。

指尖下,是粗糙的塑料感和冰冷的键帽。

旁边,那个印着可笑卡通图案、边缘还有个小缺口的马克杯里,喝了一半的、三合一廉价速溶咖啡已经彻底凉透,表面令人不适地凝着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油脂膜,杯壁上挂着一圈深褐色的、难看的、洗不掉的渍痕,述说着之前的匆忙与敷衍。

她沉默着,清晰地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前所未有的虚弱感,以及那被此界规则死死封印、沉重如山、根本无法调动分毫的神识,再抬眼看看电脑屏幕上那该死的、只可怜巴巴完成了一半的、充斥着幼稚图表和空洞无力词汇的ppt。

一股极其荒谬、极其离谱、甚至有点想要不顾一切疯狂大笑的冲动,猛地冲上心头,撞得她那颗历经九百年风霜雪雨、看惯生死离合、早已修炼得古井不波的心湖阵阵发颤,涟漪骤起,波涛暗涌,几乎要道心失守,识海翻腾。

九百年颠沛流离,九百年浴血苦修,九百年勾心斗角,九百年孤独前行。

血海滔天,骨山为王,终成三界至尊,万灵共主,言出法随。

最后……

就这???

拼尽一切,付出所有,燃烧修为,逆转时空,就为了这?!

就为了回来赶这个天杀的、价值五十块加班费的、狗屁不通的破ppt?!

荒谬!

这世间最大的荒谬,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