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明月皎皎,初心为凝(2/2)
“明月皎皎,初心为凝…”
周山湄颤抖着伸出手指,无比珍重地抚过女儿娇嫩的脸颊,滚烫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决堤般汹涌而下。
她望着女儿那双映着月光的眼睛,低声道:“你就叫…陆皓凝吧。”
她愿这孩子,能如这清辉遍洒的月光般,一生清澈明净,不染尘埃,永葆初心。
带着孩子的日子,远比她预想中还要艰难百倍。
白日里,周山湄将襁褓缚在身后,跪在冰冷的青石埠头,为往来船工浆洗衣物,任由寒凉的江水刺透指骨,布满冻疮。
深夜里,将孩子哄睡后,她便就着豆大的一点昏黄油灯,强撑倦极欲阖的眼皮,穿针引线,承接些价格被压得极低的简单绣活,换取微薄的铜板,购买最下等的米粮。
小皓凝先天不足,瘦弱得像只刚离巢的雏鸟,哭声都细弱弱的,却异常乖巧懂事,饿极了也只是小声哼唧几下。
若娘亲一时不得空,她便含着手指,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静静望着茅草铺就的屋顶,仿佛天生就懂得娘亲的艰难,不忍多加打扰。
有一回,寒冬腊月,周山湄染了极重的风寒,高烧不退,昏沉了整整一日。
迷蒙间,她感到有温热的东西触碰脸颊。
她奋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惊见未满周岁的女儿,不知何时竟已从床内侧爬到了冰冷的灶台边,小小的手死死攥着一块又冷又硬的粗面馍馍。
见她睁眼,孩子咧开还没长出牙齿的小嘴,努力将那沾满口水的硬馍馍,固执地往她唇边推搡,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无意义音节。
“傻凝儿…”
周山湄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入怀中,压抑许久的悲苦与心酸化作嚎啕大哭,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砸落在孩子稀疏柔软的发顶。
这世间,终究还有这一丝微光,支撑着她在这泥泞人间踽踽独行。
三载春秋,寒来暑往,梨花开又落。
她耗尽心力,托遍了所有能托的人,四处打探陆无涯的下落,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消息。
然而,所有的希冀、恳求与等待,都如同投入万丈深渊的石子,连一丝回响也无,彻底被未知的黑暗所吞噬。
坊间关于陆无涯的流言,却从未止息,且愈发不堪。
或说他才华出众,已得贵人青眼,青云直上,如今已在京城为官,前途不可限量。
或说他为了巩固权势,早已另攀高门,娶了某位金枝玉叶的侯门贵女,琴瑟和鸣。
更有甚者,言之凿凿,说他当年归家途中,遭遇悍匪,或是卷入了某场惨烈的兵燹乱局之中,早已命丧黄泉,尸骨无存…
每一种传言,都像一把撒了盐的钝刀,在周山湄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凌迟。
她紧紧握着那枚玉佩,望着膝下日渐活泼,眉眼间愈发显出陆无涯影子的女儿,信念在坚信与绝望之间剧烈摇摆,却始终不曾完全熄灭那一点如豆的微光。
她还在等,等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归来的人,等一个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虚妄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