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千里荆棘,谁怜风雪(1/2)

茅屋四壁透风,寒风自缝隙间钻入,呜咽作响。

破旧窗纸扑簌簌地颤动着,将本就微弱的日光割得支离破碎。

三岁的陆皓凝依偎在周山湄腿边,小手紧紧攥着娘亲洗得发白的衣角,仰起的小脸瘦得只剩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

她怯生生地唤道:“娘亲,凝儿饿。”

周山湄停下指尖的银针,那针尖正悬在一方素绢上未完成的梨花绣样上方。

她俯身将女儿冰凉的小身子揽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抵挡那无孔不入的寒意。

“凝儿乖,等娘亲绣完这朵梨花,就能换钱给凝儿买热乎乎的炊饼吃。”

她重新埋首于绣绷,指节因长年累月的针线活计与冷水浸泡而粗糙皲裂,布满细密的伤口。

然那双手落在绢上,却依旧能穿引彩线,令一朵半开的梨花在素白底子上栩栩如生。

这是城中绸缎庄王夫人特意订制的梨花手帕,能换二十文钱,是她们母女几日的活命之资。

“娘亲绣的花最好看。”

陆皓凝趴在母亲膝头,伸出稚嫩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朵绢上的梨花,指尖带着无限的珍视。

“爹爹也会喜欢吗?”她天真地问道。

银针猛地一颤,瞬间刺破周山湄的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倏然坠落,正正点在花蕊中心,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她心口如被重锤击中,痛得几乎窒息。

强忍下瞬间涌上眼眶的酸涩,她将女儿搂得更紧,下颌轻轻抵着孩子柔软的发顶,声音暗哑哽咽。

“会的,你爹爹…一定会喜欢的。”

转折发生在陆皓凝四岁那年。

“周娘子!周娘子!”

张婶急促的拍门声如同擂鼓,几乎要震破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她气喘吁吁,脸上交织着激动与难以言说的复杂,像是揣了个滚烫的山芋。

“有消息了!陆公子的消息!”

周山湄手中的洗衣木盆“咣当”一声砸落在冰冷的泥地上,浑浊的污水溅湿了她本就破旧的裙裾。

她几乎是扑到门边,颤抖的手指猛地拉开木门。

冷风趁机灌入,吹得她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声音破碎得不成调。

“他…他在哪?”

“江陵!在江陵做通判大人呢!”张婶压低嗓音,“不过…听说早就娶了柳家的千金…”

周山湄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冰凉,眼前阵阵发黑。

她踉跄着倒退数步,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土墙,才勉强撑住没有瘫软下去。

四年!

整整四年的望眼欲穿,日夜悬心,换来的竟是这般消息?

“娘亲?”

陆皓凝从屋内跑出来,小脸带着惊惶,紧紧抱住母亲微颤的腿。

四岁的孩子已懵懂地听懂了大人言语中的残酷,清澈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泣。

“爹爹…爹爹是不要凝儿和娘亲了吗?”

周山湄缓缓蹲下身,将女儿小小的身子用力箍在怀里。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说服女儿,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那颗濒临破碎的心。

“不会的…爹爹只是…只是还不知道,他有凝儿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他若知道,定会欢喜…”

当夜,一盏如豆的油灯在茅屋中摇曳。

周山湄默默收拾好仅有的几件浆洗得发白的旧衣,将绣品和一枚温润的旧玉佩用粗布仔细包好。

翌日清晨,她踏进当铺高高的门槛,将发髻上那支唯一的银簪,轻轻放在了冰冷的柜台上。

那是陆无涯当年赠予她的唯一礼物。

典当的铜钱入手微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凉意,直透心底。

回到家中,看着女儿沉睡中恬静的小脸,她俯身,在女儿耳边落下轻飘如絮的低语。

“凝儿不怕,我们去江陵找你爹爹。”

“他见到你,一定会喜欢的。”

从金陵到江陵的漫漫长路,于这对囊中羞涩的母女而言,不啻于一场炼狱般的苦行。

周山湄背上驮着年幼的女儿,瘦弱的肩膀被粗糙的包袱带勒出深红的印痕。

沿途,她替人浆洗衣物,手指在冷冽的河水中冻得通红肿胀;她替人绣花,在昏暗的油灯下熬红了双眼,只为换取几个微薄的铜板。

夜里,她们或蜷缩于破庙残败的神像之后,借断壁残垣遮挡风寒,听野狐哀嚎;或寄身于好心农家低矮的屋檐之下,与柴草牲畜为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