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冰湖旧梦,碎帕寄余(2/2)

她柔声哄劝,又将梨花酥的碎屑送至周山湄唇边。

“您尝尝,女儿亲手做的。”

周山湄木然地张开嘴,咬了一小口,碎屑沾在唇角,神情懵懂茫然。

陆皓凝取出帕子,细细为周山湄擦拭嘴角。

借着昏弱灯火,她方才看清娘亲鬓边又添了几缕霜色,眼角皱纹也更深了几许。

昔日引线穿针的纤纤素手,如今骨节嶙峋,布满细小伤痕。

她将头轻轻倚靠在周山湄瘦削的膝头,如同儿时那般。

“娘亲,女儿可能要嫁人了。”

她低语,如儿时般倚靠娘亲膝头。

“是谢家的公子,家世很好,待我也温柔…”

“若女儿嫁过去,就能接您离开这里了。”

周山湄无言,只机械地咀嚼着口中的酥饼,目光空洞凝望虚无。

陆皓凝浑不在意,兀自絮絮轻语,将心中那点微弱的期盼细细铺陈。

“待您离了此处,女儿为您置一方小院,遍植梨花…”

“您不是最爱梨花么?您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刺绣,养两只画眉鸟儿,再无人敢欺辱您了…”

她语声渐次低微,最终化作含泪的呢喃。

窗外月色清寒,映照母女相偎的身影,满室孤影伶仃。

倏地,周山湄手指微动。

带着一种梦游般的滞涩,自袖中缓缓摸出一方雪白色的荷包,帕上一朵梨花绣得栩栩如生。

“给…凝儿…”

她声若砂砾,眼神恍惚不定,却固执地将荷包塞入女儿掌心。

陆皓凝接过荷包,指尖轻颤。

这是娘亲疯前,绣的最后一样东西。

她曾无数次后悔,如果当年自己再勇敢一点,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就能拦住陆归芸?

是不是…娘亲就不会跳进冰湖?

是不是…她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娘亲…”

她将荷包紧贴心口,泪落无声。

周山湄却突然挣扎起身,踉跄行至墙角。

自破旧木箱中翻出一卷泛黄的绣线,又跌撞着回来,一股脑塞给女儿。

“绣…绣屏风…”她呓语着,“老爷…寿辰…”

陆皓凝再难自持,展臂紧抱住娘亲枯瘦的身躯,滚烫的泪水浸透单薄肩衣。

冰湖事件后,父亲陆无涯不过轻斥罪魁祸首几句,转头便安慰起哭哭啼啼的柳平芜母女。

这些年,他仅屈尊降贵亲自来看过周山湄一次,见她又哭又笑,便皱眉离去,再未踏足这个小院。

“娘亲,我们不绣了…不绣了…”她泣不成声,“您好好的…我只要您好好的…”

周山湄茫然地任她拥着。

许久,才轻轻拍抚她的背脊,如哄幼时啼哭的她,低低哼起一支模糊的童谣。

陆皓凝辨出那是自己儿时最爱的调子。

这微弱的哼唱,比任何言语都更尖锐地刺穿了她的心脏。

拭净脸上狼狈的泪痕,她扶周山湄在床榻上躺下,仔细掖好被角。

她自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拔开木塞。

“娘亲,这是安神的汤药,女儿喂您用些。”

周山湄如听话的稚子般启唇。

药汁苦涩,她却连眉梢亦未牵动,仿佛味觉早已随着神智一同湮灭。

疯了的娘亲,早已尝不出滋味之别了吧?

陆皓凝心痛地想。

喂罢药,她自床底取出藏匿的炭盆,熟稔地生起火。

柳平芜克扣娘亲用度,连冬日里的最基本的炭火都时常短缺。

这些年,她每月偷偷从自己本就微薄的份例中,省下银丝炭送来。

火光很快在盆中跳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