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寒梅着花,未敢辞卿(1/2)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皇帝负手立于窗棂前,目光沉沉投向庭院。
秋风萧瑟,卷起满地金黄的落叶飘零,一如他此刻幽晦难明的心绪。
李公公屏息敛气,脚步轻得如同踩在云絮上,行至御案旁,小心翼翼地躬身。
“陛下,睿王殿下已经出宫了。”
皇帝“嗯”了一声,再无他言。
李公公觑着皇帝冷峻的侧影,踌躇片刻,终是低声道:“陛下,老奴瞧着,睿王殿下对王妃,倒是真心实意。”
皇帝眸光微漾,似被牵动了什么,喃喃道:
“当年朕对垂盈,亦是如此。”
李公公心下一惊,垂首不敢接话。
——曾垂盈,先皇后名讳,宫中禁忌。
皇帝缓缓阖上双目,浓睫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阴翳。
时光的尘埃被无声拂去,多年前那幅画面,依旧清晰如昨。
梅林一别后,梁绥独自伫立在宫墙内高高的角楼上。
他凭栏远眺,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宫阙,固执地落向太傅府的方向,久久失神。
侍卫沈弋悄步上前,低声禀报。
“殿下,查清楚了,曾小姐每月初五都会去城西的悬音寺上香。”
梁绥骤然回身,眼底那点寒星似的光芒骤然亮起,灼灼逼人。
“备马!”他沉声吩咐,“明日,我去悬音寺。”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铅云低垂。
城西悬音寺的香客果然比往常稀疏了许多,青石板路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雪。
一顶素雅小轿在寺门前停下。
曾垂盈裹着一件素青锦缎斗篷,衬得她身影愈发纤薄。
她手持一柄绘着疏淡墨梅的油纸伞,伞面微倾,遮住半张姣好的面庞。
莲步轻移,踏着薄雪,她缓步走进那扇古朴的寺门。
汀兰紧随其后,怀里紧紧抱着几卷新誊抄好的佛经。
“小姐,今儿天冷,咱们上完香就早些回府吧?”
汀兰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呵出一团白蒙蒙的暖气。
曾垂盈微微颔首,眸光却不自觉地被寺中一株虬枝盘错的老梅树攫住。
那老梅枝干苍劲如铁,满树繁花在雪中开得如火如荼,灼灼其华。
竟比太傅府中精心培育的名品还要惊艳几分。
她情不自禁地驻足,素手探出伞外,指尖轻轻拂去一片落在绯红花瓣上的晶莹细雪。
“曾小姐也喜欢这株梅?”一道清朗而熟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曾垂盈拂雪的手指蓦地僵在半空。
她倏然回身,只见梁绥正立于纷扬细雪之中。
他身着一袭月白云纹锦袍,玉带束腰,更显身姿挺拔。
雪花悄然落在他乌黑的发顶和宽阔的肩头,他却浑不在意,只眉眼含笑地望着她,温润如玉。
“四殿下?”她微露讶异,随即行礼,“殿下怎会在此?”
梁绥笑道:“悬音寺的素斋闻名京城,我今日特来一尝,不曾想竟遇上了曾小姐。”
他语气轻快,仿佛真是偶然。
曾垂盈长睫微垂,似在思量他话语间的真意,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浅淡笑意。
“原来如此,殿下雅兴。”
梁绥自然而然地踱步上前,与她并肩立于老梅之下,一同仰首望向那满树繁花。
“这株梅树已有百年,传闻是前朝一位高僧亲手所植。”
“花开时暗香浮动,细雪不沾其瓣,寺中僧人称之为‘禅心梅’。”
曾垂盈闻言,不由凝眸细看那虬枝上的点点红梅,雪光映衬下,更显清绝。
“难怪与寻常梅花不同。”她轻声感叹道。
梁绥侧过脸,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颜上,温声道:
“曾小姐若喜欢,不如一同赏梅?寺后还有一片梅林,比此处更盛。”
曾垂盈纤长的睫羽轻轻一颤,心中好奇终究压过了闺阁女子的矜持与审慎。
她轻点螓首:“盛情难却,那便叨扰殿下了。”
二人沿着蜿蜒的青石小径缓步前行,薄雪在脚下发出细碎声响,留下两行深浅相依的足迹。
汀兰极有眼色地落后数步,只远远跟着,目光却不敢稍离。
“上回在太傅府的那局残棋还未分出胜负,曾小姐可还记得?”梁绥的声音打破了雪中的静谧。
曾垂盈浅浅一笑:“自然记得,殿下棋艺精湛,臣女受益匪浅。”
梁绥朗笑一声,语气诚恳:“曾小姐过谦了,那局棋若继续下去,胜负尚未可知。”
她抬眸看他,见他神色真挚,不似虚言,心中微动,却仍谨慎道:
“殿下今日来寺中,当真只为素斋?”
梁绥脚步一顿,目光投向远处那片若隐若现的梅林,声音变得有些悠远,仿佛融入了这雪景。
“或许…也是想寻一处真正的清净吧。”
曾垂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皑皑白雪覆盖着万千梅枝。
红白交织,纯净无瑕,确能涤荡人心。
她轻声道:“殿下身负重任,案牍劳形,偶有闲暇,确该寻此清幽之地,涵养心神。”
梁绥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眼底却浮起更深沉的晦涩情绪。
“曾小姐倒是懂我。”
这话语轻飘飘的,落在曾垂盈耳中,却仿佛带着温度,让她白皙的耳尖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她低头,下意识地拢了拢斗篷的前襟,未再言语。
寺后的梅林果然如梁绥所言,繁花似锦,如云似霞。
洁白的积雪压着殷红的梅枝,红白相映,美得惊心动魄。
梅林深处,一座乌木小亭在花枝掩映间若隐若现,飞翘的亭角下悬挂着几枚小巧的黄铜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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