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暗流涌动的董事局(2/2)
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怜悯的剖析感。
“但这个世界,尤其是涉及到巨大利益和资源重组的领域,从来就不是,也永远不会是,仅仅由理想和情怀来运行的。”
齐砚舟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没有任何反应。
郑天豪看着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直接,甚至带着一丝招揽:“我可以给你一个位置。不是虚衔。副院长,实权,专门分管整个外科系统,包括急诊和icu。你的待遇,可以在现有基础上翻两倍,甚至三倍。集团会为你成立独立的临床科研实验室,经费上不封顶。你手下的团队,资源优先配置。只要你点个头,你现在所珍视的、所坚持的很多东西——手术台、你的团队、你救人的方式——一切都可以照旧,甚至更好。”
齐砚舟终于抬起眼,看向上方那个被昏暗灯光勾勒出轮廓的男人。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身昂贵的西装和精心维持的从容。
“你女儿醒了。”他忽然说,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郑天豪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僵硬,瞳孔瞬间的收缩,以及嘴角肌肉不受控制的轻微抽动。尽管他立刻控制住了,但那一闪而逝的失态,没能逃过齐砚舟的眼睛。
“昨晚十一点四十七分,”齐砚舟继续用那种平淡的、陈述事实般的语气说道,“医院重症监护系统的中央监护台,自动推送了一条跨院区病患状态变更通知。内容是:原市一院登记患者刘小雨(化名),于合作康复医院恢复自主意识,生命体征平稳。你是刘振虎最信任的‘财务顾问’,是他庞大灰色帝国里,少数几个知道刘小雨真实存在和状况的人。这种事,你不可能不知道。”
他向前走了一步,站到更亮一些的光线下,目光死死锁住郑天豪。
“可你现在站在这里,西装革履,跟一群董事谈怎么拆分、并购、资本化一家公立医院的核心部门,谈分红,谈报表,谈你的宏伟蓝图。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又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逼人的寒意:
“你说你忠于刘振虎,替他打理资产,甚至在他倒台后还想保全他的‘遗产’。那么,在他女儿终于从长达数年的植物人状态中苏醒的这个当口,你首要考虑的,难道不应该是如何确保她的后续治疗、如何应对可能随之而来的调查和清算吗?你却在这里,迫不及待地要吞掉市一院的外科中心。郑天豪,你到底忠于谁?是那个在精神病院里快要疯掉的老头,还是……只忠于你自己,和你背后那条更大的、需要市一院这块肥肉去喂饱的利益链条?”
郑天豪没有立刻回答。他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个仿佛象征着权力和交易的黑色文件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皮质表面。几秒钟后,他重新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嘴角还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没有温度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齐主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疲惫和洞悉,“你以为你在救人。用你的手术刀,用你的预演能力,用你的坚持和不妥协。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只是在……延缓死亡。个体的死亡,或许能被你一次次从鬼门关拉回来。但一个体系的死亡,一种模式的僵化与腐朽,是任何个人英雄主义都无力回天的。医院迟早要变,医生这个群体,也迟早要面对选边的时刻。你守着你那张手术台,守着你认为的圣地和底线,可你守不住整个体系从内部开始崩塌,也守不住潮水般涌来的、更强大、更‘高效’、更‘现代’的力量。”
他转过身,手搭在防火门的把手上,准备离开。
“下次见面,”他侧过头,留下最后一句话,声音平静无波,“可能就不是在这么……文明的会议室里了。”
防火门被拉开一道缝隙,外面的光线和声音涌了进来。
就在门即将合拢的前一刻,齐砚舟的声音从下方的阴影中传来,清晰而冷静:
“你忘了一件事。”
郑天豪的动作停住了。
“你说投票合规,签名有效。”齐砚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流,在楼梯间里流淌,“可上周五下午三点召开的临时董事会议,根据医院oa系统公开的日程和请假记录,王董事当时正在邻省参加卫健系统的年度工作会议,李董事因为独生女儿婚礼,提前一周就提交了事假申请,当天根本不在本市。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在场’,并在那份意见征询函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郑天豪握着门把的手,指节微微凸起。他没有回头。
“电子会议系统显示,他们接入了远程视频,并在线完成了电子签名确认。”他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没有丝毫波澜,“流程上,完全合规有效。齐主任如果有质疑,大可以去查。医院的it系统,合作银行的电子签章验证系统,甚至相关监管部门的后台日志……随你查。”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明确的警告:
“不过,我善意地提醒你一句:有些东西,碰了,就可能再也回不了头。好自为之。”
“砰。”
防火门被彻底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齐砚舟独自站在重新陷入昏暗的楼梯间里。声控灯因为长时间没有声响,悄无声息地熄灭了,只有紧急出口标志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他在黑暗中站了几秒,然后掏出手机,屏幕的光芒再次照亮他冷峻的侧脸。
他点开相册,快速滑动,找到一张照片——那是今天早上,在icu五号床前,他拍下的那个错误药袋的特写。照片放大,聚焦在标签粘贴处。标签贴得有些歪斜,生产批号的印刷字体略显模糊,但在某个角度光线的反射下,标签塑料薄膜的边缘,靠近撕口的位置,隐约能看到半个模糊的、带着纹路的印迹。
指纹。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操作,退出相册,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没有存储姓名、只有一串简单数字代号的名字,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音在寂静中响了很久,直到第五声,对面才被接起。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戒备的女声传来:
“喂?”
“是我。”齐砚舟的声音压得极低,“帮我查一个指纹。样本来源,是市一院药剂科,昨晚至今天早上废弃医疗垃圾中,一个特定批次的10%葡萄糖注射液袋标签上提取的疑似痕迹。我需要最快的速度,最高精度的比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似乎是在消化这个突然且敏感的要求。
“你确定要查这个?”女声问,语气严肃,“牵扯到内部,可能会很麻烦。”
“确定。”齐砚舟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越快越好。所有关联信息,单独通道传给我。”
“……明白了。”女声最终应承下来,“十二小时内,给你初步结果。”
电话挂断。
齐砚舟将手机放回口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屏幕的微热。他抬起头,望向楼梯上方。那里,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一扇用来通风换气的小窗,积着灰,但此刻正透进一线来自外界的天光,虽然微弱,却实实在在。
他抬起脚,开始向上走。一步,两步。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孤独地回响。
走到二楼与三楼之间的转角平台时,他停下了。墙壁上挂着一幅蒙尘的医院楼层平面示意图,外面罩着的有机玻璃板擦得还算干净,此刻,正好映出他此刻的模样——穿着沾了淡淡消毒水气味的白大褂,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深邃如寒潭,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他抬起手,习惯性地摸了摸左胸的口袋。
那里,那朵已经完全干枯、变得硬脆的白玫瑰还在,花瓣的边缘紧紧卷曲着,像握紧的拳头。
当他的手指从口袋中收回时,指尖意外地触碰到一点不属于玫瑰的、略硬的纸张质感。他微微一怔,随即用两根手指,小心地从口袋内侧夹出了一张对折得方方正正、只有便签大小的纸条。
纸条明显是从某个标准拍纸簿上撕下来的,边缘还带着细微的毛茬。展开,上面用黑色的中性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签字费已到账,尾号7382。后续安排,等通知。”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齐砚舟的目光凝固在这行字上。这显然不是他的东西。唯一的可能,是刚才在会议室,当他按着桌面站起来,与郑天豪对峙时,身体无意中碰到了某位董事面前散落的纸张,而这张至关重要的便签,就这样被他的动作带起,悄无声息地滑落,最终被他胸前的白玫瑰干枯的花茎勾住,带进了他的口袋。
灯光再次熄灭。
在重新降临的黑暗与寂静中,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光芒,和他指间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纸条,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那场会议背后,深不见底的暗流与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