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帝都暗流(2/2)
“哦?不像其一贯作风?” 隆裕帝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陆九渊,“那太师以为,像什么?”
陆九渊感受到皇帝目光中的压力,心思电转,一个念头陡然升起,他捻着胡须的手停了下来,缓缓道:“老臣斗胆揣测……殿下此举,或许……是刻意为之?”
“刻意为之?” 隆裕帝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走回御案后坐下,“继续说。”
“是。” 陆九渊深吸一口气,理顺思路,“陛下曾授予殿下南中‘相机专断’之权。以殿下之能,身边谋士之众,若真想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合乎所有朝廷章程旧例,纵使在南中那般复杂情势下,也绝非不可能。至少,像公审逆犯的程序补全、处置豪强的分寸拿捏,完全可以做得更圆融,少留话柄。”
他抬起头,看向隆裕帝,“然而殿下没有。他选择了最直接、甚至在某些人看来最‘粗暴’的方式,留下了这些看似明显的‘破绽’。老臣以为,这或许……是殿下故意留给朝廷,留给陛下,留给这朝堂诸公看的。”
隆裕帝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身体微微前倾:“看什么?”
“看他的处境,看他的作为,也看他的‘忠心’。” 陆九渊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殿下在南中,要推行新政,要铲除积弊,要触动百年盘根错节的利益,必然得罪人,必然引发反弹。他将这些‘得罪人’的证据——‘擅杀’、‘擅权’、‘虐士’、‘坏礼’——明明白白地摆出来,等于是在告诉朝廷:看,我在南中并非歌舞升平,亦非拥兵自重,我是在真真切切地做事,是在触动利益,是在得罪地方势力。这些弹劾我的声音,恰恰证明我所做之事,触及了某些人的根本。”
他顿了顿,继续道:“同时,这也是在向陛下表明心迹。他将‘功劳’与‘麻烦’一同呈上,毫不掩饰自己的‘逾矩’之举,反而显得坦荡。若他真有心割据,大可将南中经营得铁板一块,政令通达,民生安乐,然后上表尽是歌功颂德之词,岂不更令朝廷猜忌?如今他主动将‘把柄’交出,任由朝中攻讦,恐怕也有借陛下之手,敲打朝中反对势力,并试探朝廷对其支持底线之意。望秋他们……非但不能阻止,恐怕也正是领会了殿下这番深意,才未在细节上过于苛求完美。”
隆裕帝听完,靠回椅背,长叹一声,目光复杂:“这小子……心思果然深重,也果然敢为。他这是算准了朕,也算准了这朝堂啊。”
他手指敲击着那几份弹劾奏章,“他留下这些‘错处’,让那些看他眼红、担心藩镇坐大的人有话可说,有本可奏,在朝堂上吵吵闹闹。而朕呢?既可以用这些‘错处’申饬他,让他知道分寸,勿要过于激进;也可以顺水推舟,驳回那些无理取闹的指责,甚至……以此为由,给予他更多的授权和支持,让他能更放手去对付南中那些真正的难题——生僚、万春国,还有那些尚未完全归心的郡县。”
陆九渊深以为然:“陛下圣明。殿下此计,看似冒险,实则高明。既化解了可能因功劳太大而招致的猜忌,又将矛盾焦点引至明处,反而赢得了转圜空间。只是……”
他眉头再次蹙起,“明日大朝会,恐怕不会太平。这些弹劾奏章虽被陛下留中,但消息必然已经传开。太子殿下久病,东宫不安,太子妃母族与皇长孙外家皆非等闲,难免有人借此生事,或攻讦宁王以图讨好东宫,或试探陛下对诸皇子态度。其余几位年长皇子,近来也频频与朝臣往来,未必没有趁太子病弱、宁王远在边疆之机,有所动作的心思。 明日朝堂之上,关于南中之事的争论,恐怕会与立储风波、皇子党争交织在一起,更加复杂难测。”
隆裕帝的脸色沉了下来。太子是他的嫡长子,自幼体弱,近年更是沉疴难起,东宫属官与太子妃母族自是忧心忡忡,唯恐地位动摇。
皇长孙年幼,其背后势力亦在暗中观望。其他几位皇子,成年封王者已有两三位,在朝中各有倚仗,平日尚能维持表面平和,一旦涉及储位这等根本大事,难保不会蠢蠢欲动。周景昭在南中的“把柄”,很可能成为这些人攻讦、试探甚至互相攻伐的借口。
“树欲静而风不止。” 隆裕帝冷哼一声,“朕还没老糊涂呢!他们想借题发挥,也得看朕答不答应!”
他看向陆九渊,语气转为决断,“太师,明日大朝会,朕自有主张。你且附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