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选择的权力（1/2）

鄂温克猎人冬季营地坐落在一片背风的、被巨大杉树林环绕的小小山谷中。几座用原木和兽皮搭建的、被积雪压得低矮的木屋，如同巨兽冬眠的巢穴，在呼啸的风雪中顽强地矗立着。空气中弥漫着松木燃烧的清香、炖煮肉食的热气，以及驯鹿皮毛特有的、略带腥膻的温暖气息。这里是叶莲娜和她少数族人的秘密庇护所，与世隔绝，仿佛被时间遗忘。

最大的木屋里，炉火烧得很旺，驱散了从门缝、窗户缝隙钻进来的刺骨寒意。孙阳、韩亮、叶莲娜三人围坐在火塘边，身上裹着厚重的驯鹿皮袄，捧着滚烫的、带着松针清香的苦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劫后余生的心悸感，终于稍稍平复。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炉火噼啪作响，外面风雪的呜咽声，以及自己急促的心跳，清晰可闻。

孙阳的防寒服已经被腐蚀出好几个破洞，里面的衬衣也被汗水、泥泞和一种墨绿色的粘液浸透，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他没有换衣服，只是脱下沾满雪水的手套，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本从“恶魔之眼”边缘抢回来的、皮质封面已经发黑、硬化、带着粘稠感、散发着淡淡硫磺和霉菌混合气味的苏联笔记本。笔记本的边缘沾着几处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像是不祥的烙印。封面上，模糊地印着一枚红色的五角星，以及一串磨损严重的俄文编号和“绝密”字样。

韩亮靠在一堆柔软的兽皮上，正在用猎人的草药和绷带处理手臂上一道被发光藤蔓擦伤、边缘已经微微发黑溃烂的伤口。药膏触碰到伤口，发出“滋”的轻响，冒出淡淡的白烟，韩亮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脸色更沉了几分。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密封的金属小瓶，倒出一粒赤红的丹丸，扔进嘴里，闭目调息，身上那几道被藤蔓腐蚀出的细小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这是他随身携带的、韩家祖传的秘制药丸，对外伤和部分奇毒有奇效，但数量极少，用一颗少一颗。他看向孙阳手中的笔记本，眼神凝重。

叶莲娜盘膝坐在火塘对面，背挺得笔直，正在默默地用小刀削制着一块看不出用途的黑色木片，动作缓慢而专注。但孙阳和韩亮都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比之前虚弱了很多，鬓角白发更多，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与“恶魔之眼”周围那些变异植物的“沟通”和对抗，消耗了她巨大的精力和生命力。她浑浊但依旧锐利的眼睛，不时瞥向孙阳手中的笔记本，眼中闪过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是好奇，是警惕，是悲伤，还是……宿命感？

木屋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裹着厚厚皮袍的、脸庞被冻得通红的鄂温克少年端着热气腾腾的木盆走进来，盆里是炖得烂熟的、香气扑鼻的驯鹿肉和块茎。他放下木盆，敬畏地看了一眼陌生的汉人，用鄂温克语低声对叶莲娜说了几句，叶莲娜点点头，少年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食物的香气让孙阳麻木的胃部抽搐了一下，提醒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但他只是摇了摇头，示意韩亮先吃，自己则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手中的笔记本上。

“伊万·彼得罗维奇……”他低声念出扉页上潦草的名字，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纸张因为潮湿和岁月变得脆而发黄，上面的钢笔字迹有些已经晕开，有些依旧清晰，用的是俄文，夹杂着大量科技术语、代号和手绘的草图。幸运的是，孙阳在大学期间为了查阅考古资料，曾自学过俄文，虽然不算精通，但基本的阅读没有问题。李教授给他的资料里，也有关于“守望者计划”的一些术语对照表。

他集中精神，开始逐字逐句地解读。韩亮也凑了过来，虽然看不懂文字，但那些手绘的草图、示意图和照片，足以让他理解大部分内容。叶莲娜也停下了削木片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仿佛能从那发黄的纸页上，读到早已凝固的时光和血泪。

“……1958年7月3日，抵达‘异常点-7’外围观测站。天气晴朗，但磁场读数异常，所有指南针失效，只能用星象和陀螺仪定位。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某种有机质腐败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外围植被已呈现明显的异化特征，松针呈现金属光泽，树干扭曲，生长方向指向‘异常点’中心……”

“……7月5日，首次进入‘异常点’周边三公里范围。辐射读数超标，但非已知任何放射性同位素，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活跃的、类似生物场的能量辐射。队员伊万诺夫出现剧烈头痛、幻视，声称看到‘会发光的藤蔓在跳舞’。被迫撤回……”

“……7月10日，穿戴特制防护服，进入核心区。目击景象令人震撼。中心并非陨石撞击坑，而是一个完美的、半球形的、表面光滑如镜的、直径约120米的……金属结构体！结构体一半嵌入冻土，暴露部分呈现出非金非石的暗银色光泽，表面有极其复杂的、类似电路或血管的纹路，在日光下会缓慢流动、变幻色彩。初步判断，非地球造物……”

“……7月12日，尝试用金刚石钻头取样，失败。金属表面硬度超乎想象，且具有‘自我修复’能力。尝试激光切割，激光能量被吸收。尝试声波探测，内部结构复杂到无法解析，且回声显示其内部是……中空的，存在巨大空间，并有规律的能量脉动，类似……心跳……”

“……7月15日，重大发现！在结构体东南侧约50米处，发现一处因能量波动自然裂开的、通往地下的缝隙。裂隙内部，发现了与结构体表面类似、但更加……‘有机’的材质构成的内壁，以及大量……生物质残留。初步分析显示，这些残留物含有未知的、高活性细胞结构，与地球任何已知生物dna序列均不匹配，但显示出高度的……适应性和侵略性。推测该物体并非简单‘坠落’，而是有目的的……‘播种’或‘殖民装置’……”

“……7月20日，上级命令，代号‘净化-7’行动获批。将使用小型战术核弹头，摧毁该异常结构体。我提出强烈反对，认为应深入研究，这可能是人类接触地外文明的唯一机会。但命令不可违抗。准备在三天后执行……”

“……7月22日，夜间，值勤士兵报告，听到结构体内传来‘低语’声，并看到有发光藤蔓从裂隙中伸出。凌晨，伊万诺夫在睡梦中失踪，搜寻队在裂隙入口处发现了他的防护服碎片和……一滩被高度酸液溶解的、无法辨认的有机物残留。结构体能量读数急剧升高。‘净化’行动提前至明日清晨……”

“……7月23日，行动日。天气阴沉。核弹头就位。但就在引爆前十五分钟，结构体突然发生剧烈能量爆发！半球体表面所有纹路亮起刺目的蓝绿色光芒，一股强大的、带有精神干扰性质的脉冲席卷整个区域！所有电子设备瞬间失灵，半数队员当场昏厥，其余人陷入极度狂躁或恐惧状态，自相残杀！我亲眼看到……”

笔记到这里，笔迹变得极其潦草、颤抖，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大的恐惧和痛苦之中。纸张上甚至有几滴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疑似血迹的污渍。

“……它活了！那东西活了！它不是机器！是活的！是某种……生物机械混合体！它在吸收！在生长！在……改造周围的一切！核弹……核弹被它……‘吃掉了’！能量被吸收，结构体反而……膨胀了！上帝啊……我们都错了！这不是礼物，是瘟疫！是……‘生态改造器’！它在把地球改造成适合它们……‘播种者’生存的……地狱！”

“……藤蔓……发光的藤蔓从地底涌出！它们像蛇一样……钻进人的身体！伊万诺夫……他没死！他变成了……怪物！他在对我们笑！用伊万诺夫的声音……说‘欢迎加入……进化’……”

“……跑！必须跑！但……跑不掉了……森林活了……树在动……地在陷……它在呼唤……它在同化……所有生命……”

“……记录到此为止。我将这本笔记藏在防护服内衬。如果后来者看到……记住……不要试图摧毁它！那只会让它更强大！它在沉睡……在适应……在等待……等待‘信号’……或者……更多的‘同类’……找到它的‘核心’……找到控制它的‘钥匙’……或者……彻底……‘净化’它……用……‘星’的力量……‘星之子’……笔记最后……夹层……地图……”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的右下角，用尽最后力气画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类似星图的符号，以及一个箭头，指向“夹层”二字。而在这一页的背面，用更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铅笔痕迹，写着一行歪歪扭扭、充满了绝望的小字：

“我们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愿后来者……比我幸运……彼得罗维奇，绝笔。”

啪嗒。

一滴冷汗，从孙阳的额头滑落，滴在发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抬起头，与韩亮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寒意。

笔记本里的信息，如同一个个冰冷的炸弹，在他们脑海中炸开。

“恶魔之眼”，不是陨石坑，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一个有生命的、来自外星文明的、具备自我意识和改造能力的“生态改造器”！一个活的、沉睡的、却在缓慢同化周围环境、将地球改造成适合其“造物主”（播种者）生存环境的“殖民装置”！

苏联人不仅发现了它，还试图用核弹摧毁它，结果却……激活了它，或者加速了它的“苏醒”和“进化”！伊万诺夫变成了怪物，其他队员生死不明，彼得罗维奇在绝望中留下了最后的警告。

“生态改造器”……“播种者”……“星之子”……“净化”……“钥匙”……

这些词汇，与他们在骊山、东海、归墟、以及“星核”中得到的碎片信息，隐隐吻合，却又更加具体，更加……恐怖！

“星之子”……很可能指的就是未被污染的、原始的“星核”，是“守护者文明”留下的“火种”和“疫苗”。而“生态改造器”，则是“播种者”（很可能就是“噬界”，或者其爪牙）投放的、用来污染和改造星球环境的“毒瘤”和“工具”！

“钥匙”……或许就是指“星核”本身，或者与之相关的、能控制或关闭“改造器”的方法。

而“净化”……彼得罗维奇提到了“星的力量”，这可能意味着，要彻底摧毁这种“改造器”，需要动用“星核”中蕴含的那种高层次能量，或者找到其核心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