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真正的解脱(2/2)

不能停下。简单的四个字,却重如千钧。他们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身心俱疲,伤痕累累,却要立刻背负起更沉重的、关乎整个文明命运的担子。这感觉,令人窒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韩亮看着孙阳脸上压抑的痛苦和疲惫,声音低沉下来,“觉得累,觉得怕,觉得扛不动,是不是?”

孙阳没有否认,只是闭上了眼睛。是的,他怕。怕死,怕失败,怕辜负,更怕这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真相和责任。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点考古知识、有点小聪明的年轻人,凭什么要去对抗那来自星空的、足以吞噬文明的恐怖?

“我也怕。”韩亮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自嘲,“十年前,我家族一夜之间被灭门,只有我侥幸活下来的时候,我怕。在骊山地宫里,面对那些怪物和机关的时候,我怕。在通古斯,看着那些藤蔓扑上来,看着你被光芒吞没的时候,我怕得要死。但怕,有用吗?”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那片遥远而冰封的荒原:“怕,改变不了任何事。该来的,总会来。我们知道了,我们看见了,我们就有了责任。不是为了当英雄,不是为了拯救世界那些虚的。只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关心的人,为了那些还蒙在鼓里、像我们之前一样,以为世界很安全、很平凡的普通人。我们多知道一点,多准备一点,或许就能在下次灾难来临时,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多救一个人。哪怕最后……还是输了,至少我们试过了,战斗过了,没有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等死。”

孙阳睁开眼,看向韩亮。这个沉默寡言、身世凄惨、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男人,此刻眼神平静,却蕴含着一种钢铁般的、经历了无数生死淬炼后的坚定。他的话没有豪言壮语,却像重锤,敲打在孙阳的心上。

是啊,怕,有什么用?知道了真相,见识了恐怖,难道就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回到过去那种“正常”的生活中去吗?不,回不去了。从他们踏入骊山地宫那一刻起,从他们看到“星核”传递的星图那一刻起,从他们在通古斯面对那个恐怖的“生态改造器”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和这个残酷的真相,和“噬界”的阴影,紧紧绑在了一起。逃避,只会让灾难降临时,更加无力。

“我明白了。”孙阳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嘶哑,但多了一丝力量,“先养伤,然后……回家。把我们知道的一切,告诉大家。李教授,林夏,振宇的妹妹……还有所有能联系上的、值得信任的人。我们需要建立一个……一个组织,一个联盟,什么都行。监视,研究,准备。不能再单打独斗了。”

韩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同:“没错。单打独斗,死路一条。我们需要资源,需要情报,需要更多的人手,更专业的知识。李教授在学术界有人脉,林夏懂技术,振宇的妹妹……她或许能提供一些关于黑鳞社和‘新纪元’的内部信息。我们得把这些力量整合起来。哪怕只是一点微光,在黑暗里,也能照亮脚下的路。”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迷茫和沉重,而是一种达成共识后的、沉重的平静。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们有了方向,有了同伴,有了必须走下去的理由。

接下来的几天,是在疼痛、虚弱、忍耐和提心吊胆中度过的。每天,护士会来换药、打针、送饭(寡淡无味、但能提供基本营养的病号餐)。偶尔会有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当地警察或者边防军人来“探望”,询问他们的身份、来历、在通古斯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叶莲娜的远亲——一个同样年迈、但很精明的鄂温克老人,带着一个在镇上开小旅馆的儿子,适时地出现,用流利的俄语和本地的人脉,为他们“作保”,声称他们是来自中国的、对鄂温克文化感兴趣的民俗学者,误入深山遇险,并“慷慨”地支付了医药费和“相关费用”。加上孙阳和韩亮的口供一致(遇险的细节半真半假,关于“恶魔之眼”和“星核”的部分绝口不提),以及他们身上确实没有任何违禁品(黑石和笔记本被妥善隐藏),官方的盘问渐渐松懈下来,最终只是以“非法入境、违规探险”为由,处以一笔罚款,并勒令他们伤愈后立即离境。

叶莲娜在第三天能下床走动了,虽然依旧虚弱,但精神好了很多。她来到孙阳和韩亮的病房,默默坐了很久,只是握着他们的手,用鄂温克语低声哼唱着那古老的、安抚灵魂的歌谣。临走前,她将一个小布包塞进孙阳手里,里面是一些晒干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草药,还有一枚用兽骨雕刻的、样式古朴的护身符。

“森林……会记住你们。大地……会祝福你们。这些草药,路上用。这个,戴着,能……避邪,安神。” 她用生硬的汉语,缓慢地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我……不跟你们走了。我的根,在森林,在大地。我要回去……守着它,等它……慢慢好起来。”

孙阳和韩亮没有挽留。他们知道,这位老人属于那片土地,她的生命,她的灵魂,已经和那片被净化的森林、受伤的大地融为一体。离开,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死亡。

“保重,叶莲娜。”孙阳握着她粗糙、布满老茧的手,郑重地说。

“谢谢您,救了我们。”韩亮也微微躬身。

叶莲娜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一朵饱经风霜的、开在岩石缝隙里的野花。她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拄着那根布满裂纹的木杖,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出了病房,走进了西伯利亚凛冽的寒风和阳光中,走向她守护了一生的森林。她的背影,佝偻,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一周后,孙阳和韩亮的伤势稳定了下来。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孙阳的肋骨还需要固定,韩亮的手臂也不能用力,但基本的行动已经无碍。在叶莲娜远亲的帮助下,他们用那笔“罚款”剩下的钱(实际上是韩亮用身上最后一点金器换的),购买了一些干净的旧衣服、简单的药品和干粮,搞到了两张伪造得不算精良、但足以应付边境检查的、前往蒙古的“探险家”证件,以及两张长途汽车票。

离开小镇的那天,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他们穿着不合身的、臃肿的旧棉衣,背着简陋的行囊,混在稀疏的、等车的人群中,毫不起眼。孙阳的怀里,贴身藏着那个装着黑石和笔记本的小布包,感受着那份冰冷的、沉甸甸的重量。韩亮则沉默地跟在后面,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长途汽车是一辆破旧的、漆皮斑驳的老式巴士,发动机发出哮喘般的轰鸣,在坑坑洼洼的冻土公路上颠簸前行。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被冰雪覆盖的西伯利亚荒原,单调、苍凉、了无生气。偶尔能看到几棵孤零零的、被风雪压弯了腰的针叶林,或者远处地平线上,如同灰色剪影般的小镇轮廓。

孙阳靠在冰冷的、布满污渍的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脑海中却不断闪现着通古斯那地狱般的景象,那冲天的净化之光,那冰冷死寂的黑石,叶莲娜苍老的歌声,韩亮决绝的背影……一切,都像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噩梦。但胸口的钝痛,手臂的绷带,以及怀中那块冰冷的石头,都在无时无刻不提醒他,那不是梦。

真正的解脱,是什么?

是忘记这一切,回到从前的生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是沉浸在伤痛和恐惧中,自怨自艾,等待下一次灾难降临?不,都不是。

孙阳缓缓闭上眼睛。他想起了祖父临终前浑浊却执着的眼神,想起了骊山地宫中那些为了长生而扭曲的亡魂,想起了归墟之眼里徐福那跨越千年的叹息,想起了“星核”中那个微弱但坚定的守护意志,想起了通古斯那片被净化、却也因此满目疮痍的土地,想起了叶莲娜守护森林的执着,想起了韩亮家族的血仇,想起了振宇昏迷前托付的妹妹,想起了李教授的殷切期望,想起了林夏在数据海洋中寻找答案的专注……

解脱,不是遗忘,不是逃避,不是沉溺于过去的痛苦。解脱,是接受。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实,接受残酷的真相,接受自己肩负的责任,接受前路的艰难与未知。然后,带着这些伤痕、记忆和责任,继续前行。为了那些逝去的,为了那些活着的,也为了……未来可能到来的。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雪花无声地飘落,覆盖着荒原,也掩盖着伤痕。但雪下,是大地。伤痕之下,是生命。毁灭之后,是新生。而他们,就是这新旧交替之间,微不足道,却又必须存在的……见证者,和守护者。

“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他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韩亮,对沉睡的“星核”,对这片沉默的大地,对那些逝去的和即将到来的。

韩亮没有睁眼,只是靠在椅背上,仿佛睡着了。但过了很久,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应了一声:

“嗯。”

汽车颠簸着,驶向边境,驶向未知的、但必须面对的明天。车窗外,西伯利亚的寒风依旧呼啸,但车厢内,两颗历经磨难、伤痕累累、却更加坚定执着的心,正在寒冷的空气中,缓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