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真正的解脱(1/2)

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刺鼻,顽固地钻进鼻腔,驱散着梦境中最后一丝硫磺与腐朽的气息。耳边是仪器规律的、单调的滴答声,和远处模糊的、压抑的咳嗽与低语。身体很沉,沉得像灌了铅,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酸涩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钝痛。眼皮也沉,沉得难以睁开,仿佛粘上了胶水。

孙阳的意识,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沉浮了很久,才勉强挣脱了那沉重的束缚,艰难地撬开了一条缝隙。

白色的天花板,模糊,带着水渍的痕迹。一盏散发着惨白光芒的日光灯,是唯一的光源,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眨了眨眼,视线缓慢地对焦,看到了天花板角落盘绕的、积着薄灰的管道,看到了墙壁上剥落的、发黄的墙漆,看到了一扇紧闭的、油漆斑驳的房门。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破旧的病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陈年霉味混合的、属于偏远地区基层医院的典型气息。

身体的感觉在缓缓回归。左手的手背传来一阵阵刺痛,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手背上插着留置针,连接着透明的输液管,一直延伸到上方一个已经快滴完的、装着淡黄色液体的药袋。右臂缠满了绷带,沉甸甸的,动一下都费力。胸口、腹部、腿上,都被厚厚的绷带紧紧包裹,每一次微小的呼吸,都能感受到肋骨处传来的、被固定后的闷痛和内脏的隐隐作痛。全身的皮肤,尤其是暴露在外的脸、手和脚踝,都火辣辣地疼,那是冻伤和轻微灼伤的后遗症。喉咙干得冒火,嘴唇开裂,稍微动一下,就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茫然,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如同打翻了颜料桶,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的脑海——冲天的净化之光,扭曲的血肉藤蔓,冰冷的黑色石头,叶莲娜苍老的歌声,韩亮决绝的背影,直升机的轰鸣,刺骨的寒冷,以及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

“韩亮……叶莲娜……” 他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几乎不成调的声音,努力想抬起头,想看看周围。

“别动。” 一个低沉、嘶哑,但异常熟悉的嗓音,从病床的另一侧传来,带着浓浓的疲惫。

孙阳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隔壁那张同样简陋的铁床上,韩亮正半靠在叠起的枕头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同鹰隼。他的左臂被石膏和绷带固定着,吊在胸前,右臂上也缠着绷带,脸颊和额头上贴着几块纱布,但精神看起来比他好得多。他正用那只能动的右手,费力地削着一只皱巴巴的苹果,动作有些笨拙。

“他……咳咳……” 孙阳想说什么,但喉咙的干涩和疼痛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震得他胸口剧痛,眼前发黑。

“别说话,先喝水。”韩亮放下苹果和水果刀,用右手吃力地够到床头柜上一个印着红十字的、磕碰掉瓷的旧搪瓷缸,里面装着半杯温水。他挣扎着想下床,但左臂的石膏和虚弱的身体让他动作迟缓。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浆得挺括的护士服、身材微胖、面容和善但眼神带着审视的中年护士端着一个放着几管药水和纱布的托盘走了进来。看到孙阳醒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

“醒了?别乱动,你伤得很重,断了三根肋骨,肺部有挫伤,冻伤面积不小,感染才刚刚控制住。”护士用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的俄语快速说道,然后转向韩亮,用生硬的英语夹杂着手势,“你,也躺好。医生说了,你们两个,都还不能下床。那个老人家,在隔壁病房,有专人照顾,放心。”

她走到孙阳床边,熟练地检查了一下输液管的速度,又看了看床头记录着心率、血压的简易监护仪(一台老旧的、屏幕闪烁的机器),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然后,她拿起那半缸水,用一根吸管送到孙阳嘴边。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久旱逢甘霖的、从内到外的滋润。孙阳贪婪地、小口地吮吸着,直到护士将水缸拿开。

“慢点喝,别着急。你已经昏迷两天一夜了。能醒过来,算你命大。”护士的语气缓和了一些,看着孙阳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职业性的麻木。在这个靠近边境、偏远而混乱的地区医院,她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伤员,但像眼前这两位——一个重伤昏迷,一个骨折冻伤,还带着一个年迈的鄂温克老妇人,在冰天雪地的通古斯深处被军方的救援直升机送来的——还是第一次。上面下了命令,不准多问,尽力救治,严密观察。但职业素养告诉她,这两人绝不是普通的地质勘探队员那么简单。

“谢谢……这是……哪里?”孙阳用嘶哑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用尽量简单的俄语单词问道。

“塔拉(taлá),边境小镇的医院。”护士简短地回答,开始为孙阳更换手臂上的敷料。药水刺激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但孙阳咬着牙忍住了。“你们的证件……还有那个老太太的,都……有点问题。不过上面交代了,先治伤。警察……和边防的人,等你们好点了,可能会来问话。你们最好想清楚怎么说。”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孙阳和韩亮一眼,然后端着换下来的、沾着脓血的纱布,转身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门外的走廊里,隐约传来低沉的俄语交谈声,似乎是两个男人在抽烟。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

“叶莲娜……她怎么样?”孙阳缓了口气,低声问。

“冻伤,脱力,营养不良,但没致命伤,主要是年纪大了,恢复得慢。在隔壁,有护士看着,暂时安全。”韩亮简短地回答,目光落在孙阳脸上,似乎在评估他的状态,“你感觉怎么样?脑子里还乱吗?”

“疼……到处都疼……但脑子……还好。”孙阳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清晰而具体的痛楚,这反而让他有种真实感,一种“还活着”的确定感。“我们……是怎么回来的?那些……救援的人……”

“俄罗斯的边防巡逻直升机,在例行巡逻时,收到了我们发出的微弱求救信号,信号源大致定位在通古斯东南,靠近废弃气象站区域。他们以为是什么非法越境者或者遇险的科考队,就派了搜救队。找到我们时,我们都快冻成冰棍了。”韩亮语速平缓,但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叶莲娜用鄂温克语跟他们交流,说我们是进山采药遇险的猎人,迷了路,遇到了雪崩和……野兽袭击。你的伤势太重,他们直接把你送来了这里。我和叶莲娜的冻伤和骨折,也在这里处理。医院条件很一般,但至少保住了命。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们身上没有合法证件,只有几本快过期的、假身份的中国护照,还有一堆说不清来历的装备残骸。叶莲娜的鄂温克族身份和当地的熟人关系,暂时稳住了他们,但等我们脱离危险,上面的人肯定会来详细盘问。通古斯那地方……太敏感了。尤其是最近,那边据说监测到了异常的地磁波动和轻微地震,官方虽然对外说是地质活动,但内部肯定在调查。”

孙阳的心沉了沉。异常的地磁波动和地震?是“恶魔之眼”被净化、崩塌时引发的能量释放和地质变动!果然,闹出的动静太大了,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那……黑石呢?”孙阳急忙问,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摸胸口,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在这里。”韩亮用下巴点了点床头柜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印着医院标志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他们被送来时换下的、破烂不堪的衣物。“我检查过了,没人动过。叶莲娜把它和其他一些零碎东西,缝在你那件破皮袄的内衬夹层里了。救援队只是做了简单的急救和搜身,没仔细检查。那石头……现在就是块普通的黑石头,没人会注意。”

孙阳松了口气。那石头是“星核”最后的残骸,是他们拼死换来的、唯一的、也是可能价值连城(或者说危险至极)的“证据”和“遗物”,绝不能落入别人手中。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孙阳问,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劫后余生的庆幸过后,是巨大的空虚和沉重。他们活下来了,但付出了什么代价?那片土地变成了什么样子?“星核”沉寂了,叶莲娜的森林伤痕累累,他们自己也是遍体鳞伤,前途未卜。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了真相,一个足以颠覆世界的、沉重的、恐怖的真相。接下来,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先养伤,恢复体力。”韩亮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仿佛之前的虚弱只是假象,“叶莲娜在本地有些远亲,虽然是鄂温克人,但已经定居在镇子里,可以帮忙安排一些事情,弄到新的身份证明,搞到钱和基本的装备。但动作要快,等官方调查深入,或者黑鳞社的残党嗅到味道追过来,就麻烦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俄罗斯,返回国内。”

“回国?”孙阳苦笑,“我们这个样子,怎么过境?而且,回去之后呢?告诉李教授他们,我们炸了通古斯的一个外星怪物,差点死在那里,然后带回来一块没用的黑石头?”

“不,”韩亮摇头,目光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石头不是没用的石头。‘星核’虽然沉寂了,但彼得罗维奇的笔记本,我们带出来了。里面的信息,是真实的,是证据。还有我们脑子里的记忆,经历。这些,比石头本身更有价值。我们必须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李教授,告诉林夏,告诉所有值得信任的人。‘噬界’的威胁没有消失,‘恶魔之眼’只是冰山一角。我们不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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