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日常中的不寻常(1/2)

秦岭的冬天,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肃杀气息的凛冽姿态,彻底统治了这片群山。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却又气势汹汹。没有前奏,没有过渡,铅灰色的云层在傍晚时分毫无预兆地压了下来,吞没了最后一点天光,随后,鹅毛大雪便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夜之间,将“幽谷”基地周围的山林、沟壑、岩石,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寂静无声的银白。气温骤降至零下十几度,寒风呼啸着穿过山谷,卷起地上松软的雪沫,打在脸上,如同细密的冰针。整个天地,似乎都被封冻,被隔绝,只剩下单调的、永恒的、吞噬一切声音的白色。

秦岭深处,废弃气象站改造的基地,也进入了蛰伏期。厚厚的积雪,封死了进出的大部分小径,只有那一条隐蔽的、被风雪伪装掩盖的、通往山外废弃林场的小路,还顽强地保持着通行,但也变得异常艰难。孙阳他们不得不减少了外出的频率,从一周一两次的、去几十公里外的乡镇采购补给,变成半个月一次,甚至一个月一次。更多的时间,他们龟缩在这座被冰雪包裹的、如同孤岛般的混凝土堡垒里,靠之前积攒的物资,和偶尔猎到的倒霉野兔、山鸡,以及韩亮在附近设置的、简陋的、利用雪下融水和地热发电的装置提供的微弱电力,艰难地维持着生存和运转。

寒冷和孤寂,成为了最大的敌人。基地虽然简陋,但韩亮在撤离时,用定向爆破和挖掘工具,巧妙地将其伪装和加固,并设置了多重、隐蔽的、用废旧材料改造的预警和防御陷阱,确保其从外部难以被发现,内部也相对安全。但生活,依旧艰苦。取暖全靠一个用汽油桶改造的、效率不高、还时不时冒烟、弄得满屋子都是煤油味儿的简易铁炉。照明依赖于老旧的电池和太阳能板,在持续数日的阴雪天里,常常陷入黑暗。食物虽然充足,但单调而乏味,是罐头、压缩饼干、和冻得硬邦邦的肉干。水是从山壁渗出的、冰凉的、需要煮沸才能饮用的地下水。娱乐?不存在的。唯一的“娱乐”,是刘胖子用匕首在木头上刻出的简陋象棋,以及孙阳带来、但几乎没翻过几页的、关于古代建筑和风水学的专业书籍。更多的时候,是沉默,是各自想着心事,是围坐在炉火旁,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看着跳动的火苗,陷入一种近乎麻木的、对时间流逝失去感知的平静,和压抑。

但这种平静,只是表象。在那单调、艰苦、近乎与世隔绝的日常之下,一种不寻常的、令人不安的、如同冰层下暗流的、隐秘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这种变化,不是来自外界的威胁,不是来自“园丁”的追踪,也不是来自“黑鳞社”的报复,而是来自……他们自身。

变化首先出现在刘胖子身上。

从哀牢山回来,确切地说,从他被“观察者”的“眼睛”注视、脑中植入那块奇异薄片之后,刘胖子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脸上的那道疤痕,在寒冷的天气里,会隐隐作痛,有时甚至会不受控制地、神经质地抽搐一下,让他那张本就因为消瘦而显得棱角分明的脸,平添了几分凶悍和诡异。他话变得比以前少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插科打诨、嘻嘻哈哈,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地坐在角落,擦拭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从哀牢山带回来的、据说是从一个古代“祭坛”旁边捡到的、锈迹斑斑但异常沉重的青铜短剑,眼神飘忽,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倾听什么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更奇怪的是,他开始做一些事,一些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说是诡异的事。

有一次,半夜时分,林夏被一阵极其轻微、但持续不断的、如同磨牙般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惊醒。她循着声音,悄悄摸到主控室旁边的杂物间,发现刘胖子正背对着她,蹲在墙角,手里拿着那把青铜短剑,一下一下地、用力地、专注地……刮着墙壁。不是胡乱地刮,而是有规律的,像是在刻画着什么。她借着窗外雪地反射进来的、极其微弱的、蓝莹莹的月光,看到那面用混凝土和灰浆粉刷的墙壁上,已经被他用短剑刮擦出了一个模糊的、歪歪扭扭的、但依稀可辨的图案——那是一个由无数个同心圆、螺旋线、和一些奇异的、类似于眼睛、又像是某种复杂几何符号的线条组成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充满某种古老、冰冷、非人意味的图案。这图案,与他在骊山地宫、在归墟、甚至在哀牢山某些遗迹的壁画上,见过的某些符号,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极度不适的相似性。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刘胖子一边刮,一边用一种极其低沉、含混、仿佛梦呓般的、完全不像他平时声音的语调,在重复着几个破碎的音节,听起来,像是某种……语言?不,不是语言,更像是一种没有意义的、充满了痛苦和挣扎的、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溺水般的呜咽和呻吟。

“刘胖子!你干什么呢?!” 林夏当时忍不住低喝一声。

刘胖子浑身一震,如同从梦游中被惊醒,猛地转过头。月光下,他的脸一片惨白,眼神空洞,仿佛蒙着一层雾气,嘴唇微微颤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他看看墙壁,又看看自己手中沾满墙灰的短剑,又看看林夏,脸上露出了极度的茫然和恐惧,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我好像……做梦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声音嘶哑。然后,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猛地丢掉短剑,双手抱头,痛苦地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事后,无论林夏怎么问,刘胖子都说不清楚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只记得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然后……然后就不记得了。第二天天亮,刘胖子恢复了正常,依旧沉默寡言,但不再半夜刮墙。林夏偷偷去看过那面墙,发现那些刮痕,被一种奇特的、像是油脂和灰烬混合的黑色污迹,给涂抹、覆盖掉了,看不出原来的图案。刘胖子对此矢口否认,只说可能是他半夜起来方便,不小心撞到了墙,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林夏知道,那不是撞的。那是有意识、有目的的刻画。

还有一次,孙阳在整理从哀牢山带回来的、那些从“祭坛”废墟中找到的、刻满了古怪符号的碎陶片时,刘胖子正好经过。他当时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脚步猛地顿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其中一块陶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孙阳问他怎么了,他指着那块陶片上一个极其复杂、像是无数线条纠缠在一起的、中心有一个模糊的、类似瞳孔图案的符号,用颤抖的声音说:“……这……这个……和我脑子里……有时候会闪过的……那个图案……好像……不,不是像,是……一模一样!我梦到过!就在那‘眼睛’里!”

而当孙阳追问那图案是什么意思,或者代表了什么时,刘胖子又说不出来了,只是痛苦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说那只是一些混乱的、破碎的、无法理解的碎片,像是一堆杂乱的拼图,只有这个“眼睛”一样的符号,偶尔会清晰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浮现出来。他说,每次这个符号出现,他都会感到一阵强烈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扫描”或者“注视”的、冰冷、空洞、高高在上的感觉,就像……就像在那“闸门”后面,被那双巨大的、无数复眼的、如同深渊般的“眼睛”注视着一样。但这次的恐惧感,似乎比上次在骊山时要弱一些,而且,伴随着的,还有一种奇怪的、模糊的、像是“方向”或者“坐标”的感觉。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当他集中精神,努力去“看”脑海里的那个符号时,他的意识,会不由自主地、模糊地指向……北方。遥远的、寒冷的、被冰雪覆盖的……北方。但不是俄罗斯的通古斯,而是……更北,更西,似乎是在……青藏高原的边缘,昆仑山脉的深处,或者……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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