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暗涌与裂痕(1/2)
北京,紫禁城的夏夜,没有一丝风。宫墙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混合着御花园里蔫头耷脑的花木气息、寝殿角落驱蚊艾草燃烧后的呛人烟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无处不在的绝望与惶恐。
武英殿里只点了几盏孤零零的宫灯,昏黄的光勉强照亮御案一角。多尔衮半靠在椅背上,锦袍的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里面汗湿的中衣。他脸色蜡黄,眼袋浮肿,目光时而涣散,时而像受惊的野兽般猛然聚焦,扫过御案上那几份如同烙铁般的急报。
一份来自保定,守将额尔克楚琥尔用近乎哭腔的笔调禀报:真定失陷,屯齐王爷生死不明,溃兵涌入保定,城内人心惶惶,粮草仅够半月,南军前锋已至城下二十里扎营,日夜哨探不止,请求速派援军,否则“保定恐非我有”。
一份来自山东巡抚方大猷,字迹潦草,满是惊惧:登莱沿海出现大量南明水师及“海寇”(指郑成功部),频繁袭扰,甚至有小股敌军登陆,焚毁哨所,劫掠粮船。陆上则“盗贼蜂起”,多处出现自称“大明义师”的土寇,与海上互为呼应。山东兵力空虚,“处处告急,实难兼顾”。
最刺眼的一份,是刚刚收到的、来自关外盛京(沈阳)的六百里加急。不是济尔哈朗,而是留守盛京的几位满洲亲贵联名上奏,用词虽还保持着臣子的恭谨,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冰冷与疏离,却让多尔衮脊背发寒。奏报先是大谈辽东“海氛不靖,逃人日众,粮秣短缺,蒙古诸部亦蠢蠢欲动”,然后“恳请”摄政王体恤辽东艰难,减少甚至暂停对关内钱粮兵员的征调,并“速定大计,以安藩部之心”。这几乎是公开的讨价还价和割据自保的信号。
至于那支被寄予厚望的荷兰舰队……自渤海一战后便音讯全无,只有零星传闻说“红毛鬼大败”,“船毁人亡”。派去联络的使者一去不回。海上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范先生……”多尔衮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说,这局面……还有救吗?”
范文程垂手立在阴影里,身上的官袍早已被汗水浸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厦将倾的危局,也更明白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摄政王,如今精神和意志都已濒临崩溃。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道:“皇上,局面虽危,然未尝没有转圜之机。南军虽连获小胜,然其战线拉长,补给艰难,深入我境,已成强弩之末。只要保定能守住,消耗其锐气,待其师老兵疲,再调集关外精锐,与山西姜镶、陕西孟乔芳各部内外夹击,未必不能……”
“关外精锐?”多尔衮猛地打断,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冷笑,“济尔哈朗现在眼里还有朕这个皇上吗?盛京那帮人,怕是在琢磨着怎么把朕卖个好价钱吧!”
范文程噤声不语。清廷内部,尤其是满洲亲贵之间的裂痕,在连续失利和资源枯竭的压力下,已经越来越难以掩饰。真定的惨败,屯齐的生死不明,彻底动摇了很多人对多尔衮领导能力的信心。而济尔哈朗坐拥辽东,手握重兵,态度暧昧,无疑成了许多失意者和观望者心中新的指望。
“姜镶?孟乔芳?”多尔衮继续发泄着怒火,“朕三番五次催促他们东进夹击真定,他们倒好,一个在山西‘剿匪’,一个在陕西‘防秋’,挪动一步比登天还难!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当朕不知道吗?都在等!等朕和南边拼个两败俱伤,好坐收渔利!汉人……终究是汉人!靠不住!”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内侍慌忙上前递水,被他一把推开。殿内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多尔衮似乎耗尽了力气,瘫软在椅子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顶的藻井,喃喃道:“难道……天真的要亡我大清?太祖、太宗披荆斩棘打下的基业,就要败在朕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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