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惊雷”(1/2)

山西,大同。

总兵官署的后堂,窗户同样关得严严实实,只是缝隙里透进的夏风,带着塞外特有的、混杂着尘土与草梗的干燥气息。姜镶没有穿官服,只着一件半旧的葛布衫,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对温润的玉胆,目光却不时飘向堂下肃立的两名客人——或者说,信使。

这两人自称是武昌振明军统帅府派来的“特使”,持有金声桓大将军的亲笔印信。他们星夜潜行,避开了所有清军哨卡,径直出现在他的官署后门,指名道姓要见他这位“大明故臣”。

信很简短,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先是晓以大义,追述其父姜瑄当年为大明战死辽东的旧事;再陈以利害,分析当前天下大势,真定已失,海上已靖,清廷日暮途穷;最后是承诺:若姜总兵能“幡然醒悟,重归汉家”,则过往不咎,仍以总兵官衔镇守大同,麾下将士一律收编厚待,并许以“北伐功成,裂土封侯”之诺。信的末尾,是林慕义的摄政王宝印和金声桓的将印,鲜红刺目。

“金大将军的信,本官看了。”姜镶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听不出喜怒,“两位远来辛苦。只是……兹事体大,关乎我大同镇上下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岂能凭一纸书信,便轻做决断?”

两名信使中年长的那位拱手道:“姜总兵明鉴。我等来时,金大将军有言:姜总兵乃将门之后,忠义传家,当年不得已屈身事虏,必有苦衷。如今王师北指,大势已明,正是豪杰择木而栖、重归正朔之时。真定大捷,渤海扬威,天下有目共睹。北京多尔衮外强中干,猜忌日深,连济尔哈朗王爷都……呵呵,总兵想必也有所闻。此时反正,是为国建功,亦是为自身、为麾下儿郎谋一条生路、搏一份前程。若待王师叩关,兵临城下,那时……情势便不同了。”

话里的软硬兼施,姜镶听得明白。他沉默着,玉胆在掌心转得越来越快。对方说的没错。他姜家世代镇守大同,父亲战死辽事后,他迫于形势降清,但这些年过得并不舒坦。多尔衮对他始终存有戒心,钱粮补给能克扣便克扣,几次征调他的部队去攻打农民军或明军残余,也是既用且防。真定大败的消息传来时,他心中除了震惊,竟隐隐有一丝……快意?而那支号称海上无敌的荷兰舰队灰飞烟灭,更是让他彻底看清了风向。

他麾下兵马,以大同本地边军为主,对清廷本无多少忠心,更多是畏惧和现实的考量。如今南边势大,北边日衰,军心早已浮动。前几天,已有心腹将领私下进言,劝他“早做打算”。

可是……造反?或者说“反正”?风险太大了。多尔衮在山西并非没有眼线,陕西的孟乔芳态度不明,北面的蒙古诸部也未必可靠。一旦事败,就是抄家灭族之祸。

“金大将军的美意,本官心领。”姜镶缓缓道,“只是,大同地处要冲,毗邻蒙古,牵一发而动全身。本官需为麾下将士和一方百姓负责。若无万全把握……”

年轻些的信使忽然开口,声音清朗:“姜总兵所虑,无非是北京反应、陕西孟总兵动向,以及粮饷后路。金大将军已有安排。”他走上前几步,压低声音,“保定额尔克楚琥尔已是瓮中之鳖,金大将军主力不日即将北上,届时京畿震动,多尔衮自顾不暇,焉有余力西顾?孟乔芳处,自有他人去分说,即便其一时不动,也绝不敢贸然与将军为敌。至于粮饷……”他微微一笑,“江南新政已见成效,海贸利税日增,支撑北伐,绰绰有余。只要将军易帜,第一批粮饷军械,半月内必可送达大同。将军难道还信不过武昌林王爷的财力与魄力?”

句句说在姜镶心坎上。他停下转动的玉胆,目光锐利地盯向年轻信使:“阁下是……”

“在下王五,忝为武昌情报司主事。”年轻人坦然道,神色从容,“奉王爷与金大将军之命,特来为将军剖析时局,沟通诚意。”

姜镶瞳孔微缩。王五!这个名字他隐约听过,据说是林慕义手下最神秘、最得力的情报头子,神出鬼没。此人亲自前来,足见对方对此事的重视。

堂内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姜镶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声。父亲战死时的嘱托,降清这些年隐忍的憋屈,麾下将士们期待又不安的眼神,还有那信上鲜红的印章和“裂土封侯”的诱惑……无数画面和声音在他脑中激烈碰撞。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将玉胆轻轻放在案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王先生,”他站起身,走到王五面前,深深一揖,“请转告金大将军与武昌林王爷。姜镶……愿率大同镇上下,重归大明旗下,听候王师调遣,共襄北伐义举!具体事宜,还望详加商议,务求稳妥。”

王五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精光,与年长信使对视一眼,随即郑重还礼:“姜总兵深明大义,实乃国家之幸,大同军民之福!王爷与金大将军,必不负将军今日之抉择!”

几乎就在姜镶于大同官署后堂做出那个改变无数人命运决定的同一时刻,北京紫禁城,武英殿。

多尔衮刚刚服下太医煎熬的安神汤药,正昏昏沉沉地靠在榻上,试图平息脑海中翻腾不休的噩梦与眩晕。连日来的坏消息、猜忌、愤怒与恐惧,已经彻底拖垮了他的身体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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