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惊雷”（2/2）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极其急促、近乎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惊恐的、试图阻拦的低声哀求。

“滚开！十万火急！必须立刻面见摄政王！”

是多铎！多尔衮同母弟，如今北京城内为数不多他还勉强信得过的亲王之一。

多尔衮挣扎着坐起身，沙哑道：“让他进来！”

多铎几乎是撞开殿门冲了进来，这位一向以勇武暴躁着称的亲王，此刻脸上却毫无血色，眼中满是惊惶，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嘶声道：“皇上！山西……山西出大事了！”

“山西？姜镶怎么了？”多尔衮心头一紧，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脖颈。

“姜镶……姜镶反了！”多铎的声音带着哭腔，“半个时辰前接到太原八百里加急！姜镶在大同突然易帜，打出‘大明’旗号，扣押了我朝派驻的官员和监军，并传檄山西各府县，号召‘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其前锋已出雁门关，直奔保定侧后！保定……保定告急文书同时送到，说侧翼已现敌踪，额尔克楚琥尔请求立刻弃城撤退，否则有被合围之险！”

“噗——！”

多尔衮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红的液体溅在明黄色的锦被上，触目惊心。他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耳中嗡嗡作响，多铎后面还说了什么，已经听不清楚了。

姜镶……反了！

大同……丢了！

保定……危矣！

这三个消息，像三道接连劈下的惊雷，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那点支撑的幻象。山西一失，不仅北京西面屏障洞开，保定守军侧翼完全暴露，更可怕的是，它像一个最恶劣的信号，宣告着清廷对投降汉人武装控制力的彻底崩溃。连姜镶这样手握重兵、镇守要害的汉军总兵都敢公然反叛，那么其他人呢？山东？河南？陕西孟乔芳？甚至……辽东济尔哈朗？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张隐藏在恭顺面具下的脸，此刻正露出獠牙，冷笑着举起刀剑，从四面八方朝他扑来。而他，曾经权倾天下、不可一世的皇父摄政王，此刻却像个被剥光了盔甲、暴露在旷野中的无助孩童。

“皇上！皇上！传太医！快传太医！”多铎惊恐的呼喊，内侍慌乱的脚步声，在迅速模糊、远去。多尔衮最后看到的，是殿顶藻井上那些繁复华丽、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狰狞讽刺的蟠龙图案，它们似乎正扭曲着，狞笑着，朝着他坠落下来。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武英殿内，顿时乱作一团。而殿外，北京城夏日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积聚起厚厚的、铅灰色的阴云。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预示着暴雨将至的雷鸣。

这一声来自山西的“惊雷”，终于彻底震垮了紫禁城内那根早已不堪重负的支柱，也清晰地预示着，席卷北中国的政治与军事风暴，即将进入最猛烈、也最具决定性的阶段。旧的秩序，正在这连绵的惊雷与紧随其后的暴雨中，加速崩塌。而新的时代，其轮廓已在电闪雷鸣的间隙，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