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洪炉(1/2)

北京城是在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中,捱过姜镶反叛消息传来后的第一个夜晚的。

紫禁城里的混乱被勉强控制在宫墙之内,但摄政王多尔衮呕血昏迷、生死未卜的消息,仍像长了翅膀的瘟疫,迅速钻出重重宫阙,渗入各王府邸、衙门官署,最终弥漫到整个内城。满洲亲贵们紧闭府门,一边派出心腹打探确切消息,一边紧张地清点自家护院、包衣,眼神闪烁地琢磨着退路。汉官们更是噤若寒蝉,连平日上朝的轿子都换了不起眼的小车,匆匆往返,不敢在衙署多留片刻,生怕被即将来临的清洗风暴波及。

九门提督衙门连夜发布了最严厉的戒严令:太阳落山后,任何人不许在街上行走,违者立斩。一队队顶盔贯甲的满洲兵和汉军旗兵丁,举着火把,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巡逻,沉重的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回响,更添几分肃杀。偶尔有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的、压抑的哭泣或争吵声,会立刻引来兵丁凶神恶煞的盘查和呵斥。

安定门附近一座不起眼的三进宅院里,范文程枯坐在书房,面前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映照着他灰败的脸色。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两个时辰,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姜镶反叛的消息,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心中那点残存的、关于这个王朝还能延续下去的幻想。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是他的长子,同样在朝中担任微末官职。年轻人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父亲,外面风声紧得很,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皇上(指多尔衮)还没醒,多铎王爷和几位议政大臣吵翻了天,有人说要立刻调集京营,西征讨伐姜镶;有人说当务之急是稳住保定,防备南军趁虚直扑京城;还有人说……要清查内奸,尤其是汉官……”

范文程摆摆手,打断儿子的话,声音沙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姜镶一反,山西门户大开,保定已成孤城。南军金声桓不是庸才,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海上……海上早已是别人的天下了。这北京城,还能守几天?”

“父亲!”儿子脸色惨白,“那我们……”

“我们?”范文程苦笑,“我范文程,以汉人身份,官至大学士,参赞机要,已是异数。如今时势至此,无论谁赢谁输,我这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区别只在于,是死在乱军之中,还是死在刑场之上,或者……”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他想起白天收到的、来自山西故旧的密信,信中隐晦地提及南边开出的条件,对“反正归诚”的官员“量才录用,过往不咎”。也想起更早时候,隐约听闻的关于辽东济尔哈朗态度暧昧的流言。

难道,这天下真的要变了吗?那个在武昌崛起的年轻人,真的能收拾这破碎的山河,建立起一个不一样的朝廷?他推行的新政,重视的商贾、工匠、火器、海船……这些,真的能成为强国之基?

这些问题,他曾无数次在心中推演,却始终没有答案。但此刻,当大厦将倾的烟尘已经扑到面前时,他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以及对那种未知新秩序的、一丝模糊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

“你……悄悄准备一下。”范文程最终低声对儿子说,“把要紧的书信、地契,还有你母亲的首饰细软,收拾成几个便于携带的小包裹。不要惊动旁人。或许……用不了多久了。”

儿子愕然,随即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重重点头,退了出去。

范文程重新将目光投向案头那盏孤灯。灯火飘摇,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拉得很长,扭曲晃动,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融入无边的黑暗。

武昌,摄政王府的议事厅,灯火通明。

气氛与北京的恐慌压抑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一种蓄势待发的、灼热的紧迫感。林慕义坐在主位,两侧是陈忠、王五,以及刚刚从江南和真定前线星夜赶回的沈文渊、金声桓派来的信使。巨大的北方舆图铺在中央长案上,上面已经被朱笔和炭笔标记得密密麻麻。

“姜镶反叛,大同易帜,此乃天赐良机!”金声桓的信使,一位精悍的参将,指着舆图上保定以西的大片区域,声音洪亮,“大将军已命前锋逼近保定城下,施加压力。姜总兵(姜镶)部出雁门关后,正分兵向东,威胁保定侧后,并向紫荆关、倒马关方向运动,切断保定与山西其他清军的联系。保定额尔克楚琥尔已成瓮中之鳖!大将军请示王爷,是立刻强攻保定,还是围而不打,直取北京?”

林慕义没有立刻回答,看向王五:“北京方面,确切消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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