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无题,三章合一(1/2)

宣府镇西北的雪原上,乌兰公主的“狼群”战术初显成效后,并未如明军将领预料的那样见好就收或潜伏起来,反而变得更加猖獗难测。废烽燧勘察队遇袭、风雪中辎重车队被劫,这两记响亮的耳光,不仅让宣大前线震动,更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在北疆漫长防线的其他地段,也激起了隐秘的涟漪。

距离宣府三百里外的大同镇北,一个名叫“沙沟堡”的小型边堡,这几日也颇不宁静。堡外原本用于与附近零散牧民交易些茶盐布匹的小小“月市”,连续数日遭到不明身份的骑手骚扰。他们并不强攻,只是在远处游弋,用冷箭射伤了几名出堡采买的辅兵和两名前来交易的牧民,抢走了少许货物,便迅速消失在起伏的丘陵之后。堡中守军追之不及,只能紧闭堡门,加强警戒。

类似的、规模更小但更烦人的袭扰,在宣府、大同两镇数个相对偏僻、兵力薄弱的堡寨外围,几乎同时出现。一时间,“鞑子游骑猖獗”的消息在各堡守将之间私下流传,虽未造成重大损失,却让边军将士的神经时刻紧绷,更让那些本就对“前出支撑点”战术心存疑虑的将领,心中嘀咕更甚。

宣府参谋司厢房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杨一清面沉似水,看着沙盘上被新插上的、代表遭遇小股袭扰的五六面小红旗。这些红旗分散在漫长的防线上,看似孤立,却又隐隐呼应。

“督堂,大同王总兵急报,询问是否应收缩兵力,固守主要堡寨,暂停部分次要墩台的日常巡逻。”一名参谋低声禀报。

孙铁柱站在沙盘另一侧,眉头紧锁:“这是想把水搅浑,让我们顾此失彼,疲于奔命。那个乌兰公主,好算计。她知道我们重点在黑石炮一线,就偏偏在其他地方点火,逼我们分兵。”

另一名参谋补充道:“从各堡报来的情况看,袭扰者人数不多,多则二三十骑,少则十余骑,行动迅捷,一击即走,绝不纠缠。所用箭矢、马匹蹄印,皆与黑石炮、野狐沟两处现场发现的特征吻合。可以断定,是同一伙人,或至少是同一战术下的多股分队。”

杨一清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她这是阳谋。攻我所必救——边墙漫长,堡寨众多,总有薄弱处。我们若处处设防,则兵力分散,正堕其计;若收缩固守,则等于将大片地域的控制权拱手让人,其游骑活动将更加猖獗,前线据点也将更加孤立。”

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阴沉的天色。“陛下圣谕,要我们‘预判敌变,早备应对’。敌已变,我之应对,不可拘泥于一时一地之得失。”

他转身,目光扫过众人。

“传令:一,各堡寨依原定计划加强戒备,但不必过度惊慌,遇小股袭扰,以固守堡寨、驱离为上,不必远追。二,命夜不收及各堡精锐斥候,改变以往固定路线巡逻之旧习,以小队形式,主动前出至堡寨外二十至三十里范围,进行隐蔽侦察和反侦察,重点搜寻敌之临时营地、水源地、及活动规律。三,黑石炮方向,‘诱饵’计划照常进行,但需更谨慎,选择更难以被快速合围的地形。”

他顿了顿,看向孙铁柱:“孙参将,你的‘试锋营’,还要再加一副担子。”

孙铁柱挺直腰板:“请督堂吩咐!”

“抽调你营中最精锐、最善长途奔袭、熟悉野外生存的两队人马,每队五十人,配双马,轻装。”杨一清的手指在沙盘上大同与宣府之间的空白区域划过,“不要局限于一堡一寨的防守。我要你们像猎犬一样,主动钻到这片草原里去。不要求你们找到并歼灭那几股袭扰的鞑骑——那太难。我要你们去找到他们的‘窝’,或者至少,找到他们获取补给、传递信息、藏匿休整的节点。”

他目光锐利:“乌兰公主再能跑,她的人马总要吃饭、喝水、休息、处理缴获、传递消息。三十骑也好,分散的百十骑也罢,在草原上不可能完全隐形。你们就给我去嗅,去盯,去摸清他们背后的脉络。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眼睛和耳朵,不是刀。非有绝对把握,不得轻易接战。但有发现,立刻以最快方式回报!”

孙铁柱眼中精光一闪:“末将明白!以游骑对游骑,以猎手寻巢穴!”

“正是。”杨一清点头,“她打她的,我打我的。她袭扰我的线,我就去探她的根。北疆这盘棋,不能只跟着对手的步子走。”他重新看向沙盘上那些刺眼的小红旗,语气恢复冷峻,“告诉各堡将士,些许袭扰,乱不了大局。守好自己的位置,扎紧篱笆。真正的猎手,需要有耐心。”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边军这架庞大的机器,在经历最初的惊扰后,开始按照新的指令调整运转。固守的更加警惕,前出的更加隐秘,而孙铁柱亲自挑选的百名精锐,如同两把无声的匕首,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从宣府镇城侧门滑出,没入北方苍茫的雪原与丘陵之中。

一场更加隐蔽、也更加考验双方指挥艺术、士兵素质与耐力的“无形战争”,在这片广袤而寒冷的土地上,正式拉开了序幕。乌兰试图用狼群的撕咬让明军流血疼痛、顾此失彼;而杨一清则试图用坚韧的防御和精准的反探寻,来捕捉狼群的踪迹,掐断其咽喉。

几乎就在孙铁柱的精锐消失在北方雪原的同时,沈继宗的马车驶离了南昌城。与来时的满腹焦虑不同,此刻他心中翻腾的,是混合着希望、压力与紧迫感的复杂情绪。

徐明远的一席话,为他拨开了眼前的迷雾,却也指明了前路上更陡峭的山峰。“分而化之”应对织造局,“借势扬名”稳固地位,“拓宽赛道”寻找新路——每一条都需要精心谋划,大胆行动,同时也意味着更多的投入、风险与博弈。

马车在官道上轻微颠簸,沈继宗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示范工坊里的一幕幕:那井然有序的分区作业,那细致严格的“工限”与“规矩”,那挂在墙上的生产记录与次品分析,还有徐明远谈及“标准”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标准化……不止于尺寸,在于整个流程的可控、可查、可复现。”沈继宗喃喃自语。沈家工坊的《机宜录》只是开始,距离那种系统性的管理,还差得远。但方向,已经清晰可见。

“老爷,前面快到临江驿了,是否歇息?”车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继宗睁开眼,掀开车帘一角。冬日夕阳的余晖给远处的田野和村庄镀上一层淡金。官道旁,能看到一些农舍屋后立着新的、样式统一的纺车,几个妇人正围坐操作。更远处,一片河滩地上,似乎有工匠在搭建什么棚子,看形制,竟有些像缩小版的工坊。

江西的新政之风,确实已经吹到了乡野之间。吴永年鼓励工商,看来并非虚言。这让他对徐明远“拓宽赛道”的建议,更添了几分信心。江南顶级丝绸市场固然诱人,但若能与江西的苎麻、棉纱资源结合,利用改良织机开发出新的、质量更优的中高端布料,未必不是一条活路,甚至可能开辟一片蓝海。

只是,织造局那边……想到李公公那似笑非笑的脸和“来日方长”四个字,沈继宗的心又沉了沉。主动交出部分“非核心”图纸,是示好,也是与虎谋皮。分寸把握稍有差池,便可能引狼入室,反受其害。或许,得先与苏州织造行会的几位老行尊通通气?毕竟,新织机若真能提升整个苏州绸缎业的水平和利润,行会也有维护之责。借助行会的力量,与织造局周旋,总好过沈家独自扛着。

还有黄汝璋……松江棉布的那套“标准契约”网络,发展太快了。沈继宗敏锐地感觉到,那不仅仅是一种商业模式,更是一种新的、对生产资料的整合与控制方式。黄汝璋今日能控制棉纱,明日就可能控制织户,后日……会不会将手伸到丝绸业来?江南的工商格局,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塑。沈家若不能尽快站稳脚跟,形成自己的壁垒,迟早会被这种新式的、资本与契约结合的力量所冲击。

马车驶入临江驿。这是一处不小的驿站,临近赣江支流,南来北往的客商颇多。沈继宗刚下车,便听到驿站饭堂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论声。

“……依我看,那《京报》上说的‘工商亦为本’,纯属胡扯!士农工商,国之四民,次序岂可乱?农夫力田,产出粟米,方是根本。工匠造器,商贾通财,不过末流辅助耳!如今朝廷却鼓励工坊,与民争利,长此以往,谁还安心种地?此乃动摇国本之策!”

一个带着浓重乡音、听起来像是个老秀才的声音,正慷慨陈词。

“张老先生此言差矣。”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反驳道,“《京报》上那篇《通商惠工论》我看了,说得明白:无工则器不利,无商则货不通。农夫需要好农具,士卒需要利刀枪,这些哪里来?靠工匠!产出之物需售卖,四方之货需流通,这些靠谁?靠商贾!江西如今清丈田亩,给佃户永佃权,他们安心种地;同时兴办工坊,吸纳流民,使其有工可做,有食可觅。农得安,工得兴,商得通,税赋增,民生渐苏,此乃相辅相成,何来动摇国本?”

“哼,巧言令色!尔等年轻,只见眼前小利,不见长远大害!工坊兴起,机杼夺人衣食,女子舍织而趋利,男子弃耕而务工,人伦败坏,礼义何存?且工坊主坐拥巨利,盘剥工匠,与民争利,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岂是长治久安之道?”老秀才声音激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