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等待开庭的日子(1/2)
法院的立案通知书,是一张a4大小的纸张,质地硬挺,抬头印着庄严的国徽,下面是一排排措辞严谨、格式规范的黑色宋体字。它静静地躺在来来家那张略显陈旧的书桌上,像一片重量惊人的羽毛,压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滞了。
“……经审查,起诉符合法定受理条件,本院决定立案审理。” “……案由:合伙协议纠纷。” “……案号:(2024)东民初字第xxxx号。”
来来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拿起这张纸了。每一个字,甚至标点符号,她都早已烂熟于心。可每一次重读,指尖划过那冰凉的纸张,心脏还是会像第一次看到时那样,猛地收缩一下,带来一种混杂着微弱希望和巨大焦虑的战栗。
立案,不是结束。甚至不是开始的结束。它只是意味着,一段更加漫长、更加煎熬的等待,正式拉开了序幕。
书桌的另一角,堆放着与她递给法院那一模一样的证据材料复印件。它们被整理得一丝不苟,分门别类地用标签纸标注好,像一队沉默的士兵,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冲锋号角。
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是那种典型的北方冬季的阴天,云层压得很低,看不到一丝缝隙。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晦暗,让那纸通知书和那堆证据,更添了几分冷硬和沉重的意味。
突然,刺耳的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炸响,猛地撕裂了满室的寂静。来来被惊得浑身一颤,几乎是弹跳着抓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是“周律师”三个字。
她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麻,迅速滑开了接听键。
“周律师?”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微喘。
“来小姐,您好。”周律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平稳,透过电波传来,像一股冰凉的泉水,稍稍浇熄了来来心头那点慌乱的火焰,“没打扰您吧?”
“没有没有!”来来连忙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是……是法院那边有消息了吗?开庭时间定了?”
她听到自己声音里那丝掩藏不住的、几乎是卑微的期待。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这短暂的空白让来来刚平复一些的心跳再次失控地加速。
“暂时还没有。”周律师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法院刚刚完成了被告的送达程序。传票和起诉状副本,都已经正式送达到陈生和红霞本人签收了。”
送达了……他们知道了。来来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陈生和红霞收到法院传票时可能的表情——惊愕?愤怒?慌乱?还是不屑一顾?
“那……他们有什么反应吗?”她忍不住追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什么听见。
“程序上,法院只负责送达,不负责反馈被告的情绪反应。”周律师的回答专业而疏离,“不过,这意味着诉讼程序已经正式启动了。接下来,就是等待法院排期开庭。这个过程,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不好说,要看法院的案件量和具体安排。”
一两个月……甚至更长……来来的心缓缓沉下去。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模糊的时间范围,还是感到一阵无力。她每天数着日子过,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而现在,被告知这种煎熬至少还要持续几十个日夜。
“那……我们还需要做些什么吗?就这么干等着?”来来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当然不是干等。”周律师的语气严肃了些,“我打电话正是要跟您沟通这件事。虽然立案了,但我们的准备工作不能停。对方收到诉状后,可能会在举证期限内提交答辩状和证据。我们必须提前预判他们的抗辩思路,准备好反驳的观点和证据。”
他顿了顿,继续说:“另外,关于您最关心的那几笔有重大嫌疑的款项,尤其是陈生个人账户收到五万块‘借款’后的资金流向,虽然我们立案案由是合伙纠纷,但如果能在庭审中清晰揭示这些资金并未用于合伙事务,甚至被挪作私用,将对法官的心证产生极大影响。我建议您再仔细回想一下,任何可能的线索,哪怕是一句他们无意中透露的话,一个可疑的消费细节,都不要放过。”
线索?来来闭上眼,努力在混乱的记忆里打捞。那些争吵、推诿、敷衍的画面碎片般闪过,但具体到某笔钱的精确去向……她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我……我再想想……”她有些艰难地说,“好像听红霞有一次抱怨过,说陈生那段时间换了新手机,还是最新款的……但我不确定是不是用的这个钱……”
“记下来!”周律师立刻说,“任何蛛丝马迹都记下来!时间点能对应上吗?”
“大概……就是八月底九月初的样子……”来来努力回忆着。
“好。这是一个方向。虽然间接,但如果能结合其他证据形成链条,就有价值。”周律师那边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似乎是在记录,“您继续回忆,有任何发现随时告诉我。另外,保持手机畅通,法院或者对方律师可能会有联系。”
“好的,我知道了,周律师,麻烦您了。”来来低声道。
结束通话,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那纸立案通知书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
来来没有开灯,她蜷缩在椅子里,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周律师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涟漪,却也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潭底的幽深和难以探测。
预判对方的抗辩?他们会如何狡辩?是继续把责任推给她管理不善?还是干脆矢口否认某些款项?那五万块,陈生会编出什么样的故事?红霞又会如何站队?
一个个问题像盘旋的乌鸦,在她脑海里聒噪不休。
时间像沾了胶水,流淌得极其缓慢且粘稠。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来来正在厨房心不在焉地准备晚饭,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的心本能地一紧。现在每一个陌生来电,都能让她如临大敌。
她犹豫了一下,擦干手,接了起来:“喂,您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她无比熟悉、却此刻听起来异常干涩尴尬的男声——是陈生。
“喂……来来啊……是我。”
来来的呼吸骤然屏住,握着锅铲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万万没想到,陈生会直接给她打电话。他想干什么?示威?争吵?
“有事吗?”来来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像结了冰。她关掉了灶火,厨房里顿时只剩下她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呃……嗯……”陈生在那头支支吾吾,完全不见了往日的能言善道,“那什么……法院的传票……我收到了。”
“所以呢?”来来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
“来来,你看……咱们……咱们毕竟朋友一场,也合伙这么多年……”陈生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明显的、试图套近乎的尴尬,“非要闹到对簿公堂这一步吗?这多难看啊?有什么事儿,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解决呢?法院那地方,又耗时间又耗精力,还不一定有什么好结果……”
来来几乎要气笑了。现在想起来是朋友了?想起来商量解决了?当初她一次次要求对账、沟通的时候,他在哪里?
“商量?”她冷笑一声,声音尖锐起来,“陈生,你忘了你是怎么一次次放我鸽子的?忘了你是怎么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的?现在法院传票送到手上了,你知道着急了?想起来要商量了?你想怎么商量?是你能把那几笔糊涂账一下子说清楚?还是你能把亏空的钱立刻补上?”
电话那头被噎得半晌没声音,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陈生的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起来:“来来,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账目的事,当时情况复杂,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你现在一口咬定都是我的问题,还要去法院告,这不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是我逼你,还是你逼我?”来来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你们把事情做成这样,账目一塌糊涂,钱对不上,现在倒成了我逼你们?陈生,你要是心里没鬼,你怕什么上法院?法院不就是讲理的地方吗?!”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陈生也急了,语气冲了起来,“是没必要!我是觉得,咱们可以私下找个中间人,再对对账,实在有争议的地方,我们各退一步,协商个补偿方案算了!何必闹得那么僵?”
“中间人?各退一步?”来来捕捉到他话里的心虚,语气更加冰冷,“陈生,你跟我说实话,那笔转到你个人微信的五万块,你到底拿去干什么了?还有红霞经手的那几笔现金,到底进了谁的口袋?你们要是能把这些说清楚,把钱吐出来,我可以考虑撤诉!”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陈生才声音低沉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无赖的回避:“……账目的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来来,你非要这样,那我也没办法。但我要提醒你,打官司没那么简单,你赢不了的,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便宜了律师!”
说完,他似乎生怕来来再追问,急匆匆地撂下一句:“你再好好想想吧!”,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来来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手机摔在了沙发上!
软弱无力的威胁!空洞的套话!他甚至不敢正面回答任何一个关于钱的具体问题!
这个电话,非但没有让她产生丝毫动摇,反而像一剂强心针,更加坚定了她打下去的决心。他越是这样回避、恐吓,就越证明他心里有鬼!
然而,情绪的剧烈波动之后,席卷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疲惫和孤独。
她站在寂静的厨房里,锅里没炒完的菜已经凉透,发出油腻的气味。窗外,邻居家传来模糊的电视声和笑声,那属于别人的、正常的、温暖的生活,与她此刻置身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愤怒过后,恐惧依旧像冰冷的潮水,细细密密地渗上来。
陈生的话虽然可恶,但有一点却说中了——打官司,没那么简单。就算她有理,证据呢?法官会相信她吗?对方会不会伪造证据?会不会拖时间?最后的结果,真的能如她所愿吗?
这种对未知结果的恐惧,对漫长过程的焦虑,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扼着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
等待的日子,变成了一种凌迟。每一天,都在希望与失望、愤怒与恐惧之间反复摇摆。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瞪着天花板,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各种可能的庭审画面。她又开始疯狂地翻看那些证据材料,试图从字里行间再找出一点新的、能一击致命的线索,常常看到眼睛干涩发痛。
她不敢出门,怕错过法院或者律师的电话。手机一刻不敢离身,每次响起都会让她心惊肉跳。她甚至出现了幻听,总觉得手机在响。
周围的世界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切。朋友关切的问候,她敷衍应对;家人的担忧,她强颜欢笑。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压力,都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吞咽消化。
直到一周后,红霞的电话,像一颗炸弹,再次投掷到她已然紧绷到极致的精神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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