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等待开庭的日子(2/2)
那是一个周六的上午,来电显示是红霞的名字。来来盯着那个名字,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陈生唱完白脸,现在轮到红霞来唱红脸了吗?还是更激烈的谩骂?
她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准备迎接又一场风暴。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尖利叫骂,而是一种……哭腔?
“来来……”红霞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哭了很久,“……我……我能跟你见一面吗?就我们俩。”
来来愣住了,完全没料到是这个开场白。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见的吗?”她保持着警惕,冷硬地回答。
“有!有!”红霞的声音急切起来,带着哀求,“来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错了……有些事,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我被陈生骗了!很多事情我都不知情,是他逼我那么做的!”
她开始呜呜地哭起来,哭得情真意切,上气不接下气。
“那笔市场管理费……根本没那么回事……是陈生让我想办法弄点现金出来……说是有急用……后来才知道他拿去……拿去赌了……” “还有那次采购拿回扣的事……他威胁我,如果我不配合,就把一些责任推到我头上……” “来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想坐牢啊……传票收到那天晚上我就没合过眼……我怕死了……”
红霞哭诉着,语无伦次,夹杂着对陈生的抱怨和对自己行为的忏悔。
来来握着手机,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血液冲上头顶,让她一阵眩晕。红霞的突然倒戈,透露出的信息量巨大且骇人!赌博?拿回扣?威胁?
这些是她之前虽有怀疑却无法证实的!
巨大的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却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更深的警惕和荒谬感。红霞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是真的悔悟,还是看形势不妙,想把所有责任推给陈生,自己择干净?这会不会是他们商量好的新的策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骗取她的信任和同情?
“红霞,”来来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怀疑而微微颤抖,“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想让我做什么?”
“来来,你撤诉好不好?”红霞的哭声更大了,哀求得更加可怜,“我们私下解决!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我可以帮你作证!告倒陈生!只要你别告我……求求你了……我不能有案底啊……我孩子还小……”
来来闭上了眼睛,心乱如麻。红霞的哭诉像一把混乱的刻刀,在她本就混乱的思绪里刻下更深的划痕。
信任?她早已不敢轻易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但……如果红霞真的愿意作证呢?这对案子无疑是巨大的利好。
可是,代价是放过红霞?这公平吗?
而且,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录下她同意私下交易的话作为证据?
“红霞,”来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甚至冷酷,“你现在说的这些,我会告诉我的律师。至于撤不撤诉,不是我能决定的,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法律有法律的程序。如果你真的想弥补,真想证明你的清白,你应该去跟法官说,或者去跟公安局说。”
电话那头的哭声戛然而止,变成了压抑的抽泣,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来来……你……你真要这么绝情吗?”红霞的声音变得低沉,那丝哀求消失了,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
“不是绝情,是规矩。”来来硬起心肠,“我们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说完,她不等红霞再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掉在沙发上。来来瘫软下去,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红霞的这个电话,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搅动了她本就暗流汹涌的心海。带来的不是答案,而是更多、更复杂的疑问和挣扎。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
接下来的几天,来来处于一种极度的精神内耗之中。她反复回想红霞的话,分析其真假,权衡利弊。她甚至几次拿起手机想打给周律师,又犹豫地放下。
最终,她还是把红霞来电的情况,以及自己的疑虑和盘托出,告诉了周律师。
周律师听完,沉默了片刻,给出了极其谨慎的建议:“这种情况很常见。对方内部出现分化,试图寻求和解或脱罪。她的话,有可能部分属实,有可能全是谎言,有可能半真半假。我的建议是,保持距离,不要私下接触,更不要给予任何承诺。一切等开庭时,由法庭来核实。如果她真的愿意作证,可以通过正式的法律途径,比如申请她作为证人出庭。在此之前,她说的一切,都只能视为单方陈述,不足为信。”
周律师冷静到近乎无情的话语,像一盆冷水,让来来躁动不安的心暂时冷却下来。
是的,等待。除了等待,她什么也做不了。不能被情绪左右,不能被对方干扰。
她尝试着重新规律作息,强迫自己每天出门散步,哪怕只是在小区里绕圈。她试着看一些轻松的电视剧,或者听一些舒缓的音乐,试图转移注意力,但收效甚微。那纸通知书和那堆证据,像有魔力一样,总是将她的思绪拉回那个漩涡。
焦虑和压力需要出口。她开始更加频繁地联系周律师,有时是询问一些法律程序的细节,有时是汇报自己又想起了某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有时甚至只是需要听到一个冷静的声音,来确认自己还在正确的轨道上。
“周律师,举证期限一般是多久?对方如果超期提交证据,法院会采纳吗?” “周律师,我突然想起来,去年年底聚餐,陈生好像提过一句他小舅子想借钱买房,当时我没在意,这个有关系吗?” “周律师,开庭的时候,我需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比较合适?是不是不能太随便?”
周律师总是耐心地、言简意赅地回答她的问题,安抚她的情绪,但也会适时地提醒她:“来小姐,请相信专业。您要做的就是放平心态,保重身体,等待开庭。其他的,交给我。”
日子一天天过去,窗外的梧桐树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伸向灰色的天空。
来来书桌上的台历,已经被她用红笔圈掉了好几个日期。每划掉一天,她就觉得离那个未知的“审判日”更近了一步,心里的那根弦就绷得更紧一分。
她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有时梦见自己在法庭上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对方颠倒黑白;有时梦见法官冷漠地驳回了她所有的诉讼请求;有时甚至梦见陈生和红霞得意洋洋地嘲笑她的失败……
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都是一身冷汗,心跳如鼓,再也无法入睡。
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惊弓之鸟般的恍惚。
直到那一天下午。
一个普通的、依旧阴沉的冬日下午。来来正机械地擦拭着已经一尘不染的书桌,手机响了。
是周律师。
她的心习惯性地一紧,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甚至已经做好了听到“继续等”的准备。
“来小姐。”周律师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依旧平稳,但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的意味。
“周律师,您说。”来来握紧了手机。
“刚收到法院的书记员电话。”周律师顿了顿,清晰地说道,“开庭时间,定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骤然静止。
来来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忽得不像自己的,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时候?”
“下个月,八号,上午九点。”周律师报出了日期和时间,精确到分,“东城区人民法院,第xx审判庭。”
下个月八号。上午九点。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重重砸在来来心上。
不是模糊的“很快”,不是“等通知”,是一个确切的、冰冷的、无法更改的日期和时间。
长达数月的煎熬等待,终于看到了一个具象的终点。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或狂喜,来来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无力感瞬间席卷了全身。她腿一软,不得不伸手扶住书桌边缘,才勉强站稳。
电话那头,周律师还在说着什么,关于庭审注意事项,关于最后阶段的准备,关于保持冷静……
但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模糊不清。
来来的目光,越过手机,再次落在那张摊在书桌上的、冰冷的立案通知书上。
案号:(2024)东民初字第xxxx号。
然后,缓缓地,移向了旁边台历上那个刚刚被红笔圈出的、无比刺眼的日期——
下个月八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