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棋局之下有棋局(1/2)

琅琊港的快舟,雒阳工坊的异象,这两件看似相隔千里、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几乎在同一日,被不同的人,呈递到了大周天子姬延的面前。

德阳殿侧的书房里,南海小国的求救国书,与程邈那份字迹凝重、布满各种复杂推算符号的密奏,并排铺在宽大的紫檀木案上。烛火跳跃,映着姬延沉静如水的面容。

苏厉侍立在一旁,眉宇间亦带着几分凝重。东海大捷的余庆尚未散尽,新的波澜却已悄然而至。

姬延先拿起那份求救国书,细细读了一遍。求救者乃南海“诃陵国”,其国偏居海岛,盛产香料、珍珠,向来与大周有零星海贸。国书中描述的“黑色大船”不过寥寥数行,语焉不详,但那“快如鬼魅、不悬旗帜、掠货即走、不与缠斗”的特点,以及受害渔民口中“船上之人身手矫健、令行禁止,不似寻常海寇”的描述,却让姬延的指尖在“八岐”二字上轻轻点了点。

“南海……远离‘出云’本土万里之遥。”姬延放下国书,语气听不出波澜,“藤原氏新败,其残部自顾不暇,未必有能力也未必有意愿,远遁南海行此劫掠之事。除非……”

“除非,当初‘八岐’组织覆灭时,有漏网之鱼,而且是极核心、极精锐的漏网之鱼,携带着部分积累,逃到了南方。”苏厉接口道,眼中闪过锐光,“而且,他们未必是单纯为劫掠而劫掠。南海航路,是我朝商船前往天竺乃至更西之地的必经通道,扼守要冲,其意恐不止财货。”

姬延微微颔首,未置可否,又拿起了程邈的密奏。这份奏报更为复杂,程邈用尽可能通俗的语言,阐述了他对“定海枢”纹路的研究发现。他提出,那些周期性变化的纹路,极有可能是一种古老的、对海洋某种长期波动的记录与推演标识,类似于观察日月星辰运行以定历法。根据他的初步推算,这种波动可能影响着大片海域的洋流稳定性、风暴频率乃至渔业资源丰歉,其周期漫长,以数十年甚至百年计。而近期的种种海象异常(包括“龙三角”的躁动),或许正标志着新一轮“活跃期”的渐近。

“‘定海枢’,或许不仅仅是稳定一岛一隅的海脉。”姬延将密奏轻轻放下,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空,“若程邈推测为真,它守护或调和的,是更为宏大、关乎无数生灵生计的海洋韵律。古人智慧,深不可测。”

他沉默了片刻,书房内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苏厉屏息等待,他知道陛下正在将这两份看似无关的情报,放在一个更宏大、更深刻的棋盘上进行衡量。

良久,姬延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仿佛敲打在无形的棋枰之上:

“南海黑船,东海余波;深海律动,天地周期。苏卿,你看到了什么?”

苏厉沉思片刻,谨慎答道:“臣看到,海疆虽平,隐忧未绝。有败寇远飏,意图死灰复燃于他处;亦有天地自然之威,非人力所能久制,需未雨绸缪。”

“你看得对,但还不够深。”姬延转过身,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这不仅仅是‘忧’,更是‘机’。”

“机?”苏厉一怔。

“不错。”姬延走到那幅囊括了东海、南海乃至部分西海(印度洋)的巨幅海疆图前,“南海黑船出现,看似是麻烦,实则给了我们一个绝佳的理由——一个将力量、秩序、影响力,合法、合理、合情地投送到南海,乃至更广阔西海的理由。诃陵国求救,其他受袭或担忧受袭的南海城邦、岛国,又会如何?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事后追剿海盗的盟友,而是一个能带来持久稳定与繁荣的秩序主导者。”

他手指从琅琊港一路向南,虚划过漫长的海岸线与星罗棋布的岛屿:“王师之所向,非止刀兵,更在旌旗所指,航道所通,人心所归。 以往我们经略南海,多以商贸怀柔,力度与深度不足。如今,有‘匪患’为引,有‘求助’为名,我大周水师巡弋护商、兴建补给港、协防盟邦,便是顺理成章,是应其所请,解其所难。此乃‘假途伐虢’之海疆版,更是‘以义兴利’之长远策。”

苏厉眼中渐渐亮起恍然与钦佩的光芒。

姬延的手指又点回“龙三角”和程邈密奏提到的可能受“活跃期”影响的几片海域:“至于这海洋韵律之变,程邈视之为潜在之‘危’,朕却视之为奠定‘势’的千古良机。”

“请陛下明示。”

“你想,若程邈的推测逐步被验证,我大周率先洞察此天地周期,并以此为指导,提前预警风暴、规划航线、指导渔业、甚至调节沿岸水利,对于以海为生的万千百姓和各国商旅而言,意味着什么?”姬延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未来的力量,“意味着我们掌握了海洋的‘呼吸’,把握了潮汐的‘脉搏’。届时,我朝发布的‘海候图’、‘渔汛令’,将比任何刀剑炮舰,更能让诸国心服口服,趋之若鹜。这不再是武力威慑,而是知识即权力,预见即主导。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境界——以对自然法则的认知与运用,掌控大势,泽被苍生,令四海景从。”

苏厉听得心潮澎湃,深深一揖:“陛下烛照万里,见微知着,臣万万不及!如此,则南海黑寇之患,不足为虑,反为我所用;深海韵律之秘,非是灾厄,反成契机!”

“然也。”姬延回到案前,神色恢复冷静,“不过,棋需一步一步下,势要一点一点积。当前首务,是应对南海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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