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定鼎（1/2）

南海波平，星罗归治的捷报与新政如春风般传遍大周疆域，人心振奋，朝野称颂。雒阳城沉浸在一片海疆靖平的喜悦之中，德阳殿的朝会也因此多了几分舒缓之气。然而，端坐于御座之上的姬延，目光穿过殿中称贺的群臣，却仿佛看到了更远处、更深处潜藏的波澜。

这一日例行朝会，议罢南海善后封赏诸事，姬延并未如常宣布散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位列武臣班首、刚刚奉调回京的蒙恬，以及文臣前列的苏厉。

“南海之事，赖将士用命，文武同心，暂告段落。”姬延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压下了殿中细微的交谈声，“然，‘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四海虽广，岂独南海一隅需安？天下虽平，岂无隐忧暗伏于衽席之下？”

殿中顿时寂静。众臣皆知，陛下此言，绝非无的放矢。

“蒙恬。”姬延点名。

“臣在。”蒙恬出班，甲胄微响，沉稳如山。

“你新自南海回，一路经江淮，过中原，抵京畿。以将兵者之眼，观我大周内陆及北疆防务、民生舆情，可有见闻？”

蒙恬略一沉吟，声如洪钟：“回陛下。臣一路所见，自陛下推行新政以来，中原田亩垦殖日广，仓廪渐实，流民安堵，市井繁华，远胜往昔。各州郡兵备依新制整训，操演严谨，士气可用。此乃陛下圣德泽被，政通人和之象。然……”他话锋微转，“臣亦见，大河（黄河）数处堤防，虽年年修补，然根基老旧，恐难御特大汛患；北疆长城诸隘口，守军虽众，然多年无大战，武备或有弛懈；各郡国仓储存粮数目，虽有报表，然臣沿途抽验，实存与册录间，偶有细微出入。此皆盛世之下，不可不察之微瑕。”

姬延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又看向苏厉：“苏卿，黑冰台近日各地奏报，舆情可有异动？”

苏厉出列，拱手道：“陛下明察。四海初定，万民归心，舆情大体平稳，称颂陛下仁政者十之八九。然，黑冰台亦察得几处暗流。其一，旧齐之地，少数失爵去地的旧贵族后裔，私下常有怨言，虽不成气候，却需留意。其二，北地匈奴，自前年被王翦将军击退后，表面臣服纳贡，然其各部贵族子弟狩猎演兵之举，近年反较往年频繁，且其使臣入朝时，对中原物产、城防、粮道等探问，似过于‘热心’。其三，南方荆楚、巴蜀之地，新政推行最晚，地方豪强与官府的磨合，间有龃龉，虽无大乱，小纷争不断。其四……”他顿了顿，“各地颇有奏报，去岁今春，气候似与常年有异，或旱或涝，虽未成巨灾，然恐影响今岁收成。”

姬延听罢，目光缓缓扫过殿中诸臣：“众卿皆听清了？南海蛟伏，不过疥癣之疾已除。然治国如烹小鲜，火候稍偏，则滋味全失。大河之堤、北疆之防、仓廪之实、旧怨之积、外邦之窥、天时之变……此方才是关乎社稷根基、国运长久之大事！岂可因一隅之胜而忘形？”

“陛下圣虑深远，臣等不及！”群臣齐齐躬身，不少人心头凛然，方才的松懈之意一扫而空。

“今日朝会，便议一议这些‘疥癣’之外的‘腠理之疾’。”姬延语气转肃，“众卿可畅所欲言。”

殿中先是沉寂片刻，随即议论渐起。治河、防边、肃贪、抚民、备边……诸般议题交错，各有主张。有主张立刻加征赋役以兴大工加固河防的，有建议对北匈奴采取更强硬姿态甚至先发制人的，也有认为当以怀柔为主、集中精力消化内政的。

姬延静静听了约莫半个时辰，待主要意见皆已呈现，方才轻轻抬手，殿内复归安静。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然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非长治久安之策。”姬延的声音清晰有力，“朕观今日诸弊，其根源在于四字：‘承平日久，人心易弛。’ 外无强敌压境，则边备易松；内无饥馑迫近，则吏治易惰；天暂无巨灾，则防灾之心易懈。旧怨之所以复萌，外邦之所以窥探，皆因见我或有可乘之隙、可懈之时。”

他站起身，走下御阶几步，目光如炬：“故，欲除诸弊，非一时一事之功，需有一整套立足于长远、环环相扣、彼此呼应的国策定势。此非战术，乃战略；非治标，乃治本。”

群臣屏息，知道陛下即将定策。

“朕思之，当以‘安内、慑外、实基、望远’八字为纲，四策并行。”姬延开始阐述，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在殿中众人心头。

“第一，安内。非仅镇压叛乱，更在疏导人心，稳固根基。旧齐贵族之怨，在于失其利。可令苏厉牵头，详查旧齐之地新政推行得失，对有才德、能顺应新政且无大恶之旧贵族子弟，可量才录用，授以散官或地方佐吏之职，使其有晋身之阶，化怨气为效力之心。荆楚巴蜀豪强与官府之龃龉，在于利益交割不清、法度执行不一。当遣刚正重臣为巡阅使，持朕节钺，赴各地厘清田亩赋税，严惩贪腐、惰政之吏，亦仲裁地方纠纷，务求公正。同时，加大在南方兴办官学、推广农桑新技之力，授民以渔，民安则乱不生。‘理政如理丝，缓急需得宜；抚民如抚琴，疏密应有度。’”

“第二，慑外。匈奴狩兵频繁，其心叵测。然我朝方经南海之役，不宜即刻大举兴兵北伐，空耗国力。王翦。”

“臣在！”王翦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