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子?棋子!(2/2)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王座之上。

姬延看着司马康,脸上不见喜怒,缓缓说道:“司马大夫口才便给,寡人佩服。你言周室失德,寡人且问你,德在何处?”

他不等司马康回答,继续道:“德,在庇佑万民,在安定天下。秦国之强,寡人从不否认。然秦之强,是强在耕战,强在法令,强在兵锋之利。此乃力之强,非德之盛。”

“昔日,商鞅变法,徙木立信,此可谓信;奖励军功,不论出身,此可谓公。此二者,曾为秦国立国之基,或可称之为‘德’之一隅。然则,”姬延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司马大夫可曾见,秦国铁骑所过之处,城垣破碎,骸骨盈野,动辄斩首数万,坑降卒十数万?此等行径,与夷狄何异?此乃‘暴’,非‘德’!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秦欲以暴政统一天下,纵能一时得逞,可能令六国百姓真心归附?可能保江山二世、三世至于万世?”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脸色微变的司马康:“你言九鼎在雒邑蒙尘,寡人却以为,若九鼎入咸阳,置于血海白骨之上,那才是真正的蒙尘!玷污的不仅是鼎,更是华夏千年之礼义!”

司马康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对方完全跳出了“周室是否配拥有九鼎”的框架,直接上升到“秦国是否配拥有天下”的道德制高点进行抨击,而且言辞犀利,直指秦国政策的残酷本质。

姬延不给喘息之机,再问:“你言秦国乃天命所归,寡人再问你,天命何在?天命在民心!周室先祖文王武王,修德行仁,天下归心,方承天命取代暴商。今日之秦,可曾修德?可曾仁政?可曾得天下民心?还是说,在司马大夫眼中,天命便是谁拳头大,谁便是天命?!”他猛地一拍王座扶手,虽无力道,却气势惊人。

“你……”司马康一时语塞,他擅长的是基于现实利益的威胁与诡辩,何曾与人如此辩论过“德”与“天命”的本质?对方句句在理,引经据典,竟让他这素以口才自负之人,感到一阵心悸。

姬延缓缓站起身,虽身形瘦弱,但在这一刻,那玄色的冕服仿佛重新焕发出威严:“回去告诉秦王,九鼎,乃华夏重器,承载的是道统,是礼法,是天下共遵之秩序!非为一国强权之玩物!周室纵弱,只要一息尚存,便仍是这天下共主,守护的便是这道统与秩序!秦若欲取之,可以,但须先问天下诸侯答不答应,须先问九州百姓答不答应!而非派一使臣,在此狂吠!”

“狂吠”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殿中。司马康脸色瞬间涨红如血,羞愤交加。他身后的秦国随从也面露惊怒之色。

周室公卿们则目瞪口呆,看着王座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天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司马庚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苏厉更是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看向姬延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与狂喜。

“好!好!好一个周天子!”司马康气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眼神阴鸷得可怕,“外臣今日领教了!但愿天子的骨头,能一直像您的嘴这么硬!我们走!”

他狠狠一甩袖袍,带着秦使一行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章台宫。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却弥漫着一种不同以往的气氛。

姬延(周衍)缓缓坐回王座,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一番交锋,看似占了上风,实则是刀尖起舞。他透支了这具身体的精力,更清楚,这只是开始。

驳斥一个使臣容易,但要应对随之而来的秦国雷霆之怒,难如登天。

他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臣子,最后落在司马庚和苏厉身上。

“司马将军。”

“臣在!”司马庚声音洪亮,带着前所未有的敬意。

“即日起,严密监视城防,尤其是西面,秦军异动,即刻来报。”

“诺!”

“苏先生。”

“臣在!”苏厉躬身,语气激动。

“随寡人去书房,寡人有要事相商。”姬延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深沉。

“诺!”

看着两人领命而去,姬延独自坐在空旷的王座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扶手。

驳斥秦使,只是第一步,勉强争回了一点颜面。但雒邑依旧是一座孤城,强秦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

下一步,该如何走?

这盘死棋,真的能找到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