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松动（1/2）

财政厅的内部研讨会，没有虚浮的寒暄，唯有坦诚务实的专业碰撞。叶凡端坐席间，条理清晰地拆解项目办在资金管理上的全流程创新——从资金审批的分级制衡机制，到项目实施中的动态监控体系，再到绩效评估的量化标准，每一项都紧扣“合规”与“高效”，尤其是第三方独立审计的引入、移民代表全程参与监督的设计，打破了传统资金监管的封闭性，瞬间点燃了在场财政干部的讨论热情，笔尖划过笔记本的沙沙声，成了会场最清晰的回响。

吴骏厅长亲自主持会议，全程专注聆听，偶尔点头示意。待叶凡发言完毕，他率先开口，语气中满是肯定，没有半分官腔：“叶主任的分享，不是纸上谈兵的理论，是扎根一线的实践智慧。这不仅是对巨额项目资金的负责，更是对民生事业、对人民群众的负责，值得我们全省财政系统深入学习、全面借鉴。”

研讨会落幕，工作餐安排在财政厅内部食堂的小包间，没有铺张排场，只有吴骏与几位核心业务处长作陪。紧绷的氛围悄然松弛，话题也从严肃的资金监管，自然延伸至宏观经济走势、地方财政痛点，乃至行业内的隐形规则，闲谈间多了几分烟火气与试探。

吴骏远比叶凡预想中健谈，且见识通透。从宏观政策的解读，到地方财政的细微博弈，再到资金监管中的难点堵点，他都能侃侃而谈，观点独到且切中要害，既透着体制内深耕多年的沉稳，又藏着不循常规的精明。

酒过三巡，他放下茶杯，语气诚恳得不容置疑：“叶主任，不瞒你说，在体制内待久了，见多了‘灵活变通’的敷衍、‘围猎腐蚀’的乱象，有时候难免觉得无力。像你这样，守在关键岗位上，敢真抓实干、能守住底线、不碰红线的人，才是我们这个系统最宝贵的财富。”

这番话，字字恳切，至少表面如此。叶凡指尖微顿，能清晰感受到，吴骏的认同并非虚与委蛇的客套，而是基于对他工作能力、职业操守的真实认可——这份认可，像一缕微光，稍稍驱散了他心底始终紧绷的警惕。两人趁热打铁，就资金监管的技术细节、流程优化展开深入交流，观点频频契合，相谈甚欢，包间内的氛围愈发融洽。

临别时，吴骏亲自将叶凡送至电梯口，握手道别之际，他目光微沉，语气看似不经意，却带着不容忽略的分量：“叶主任，跟你透个底，省里最近正在酝酿调整重点项目的投融资模式，后续可能会引入更多社会资本参与。你们那个水资源工程，投资规模巨大，是省里重点关注的项目，后续若是有什么新动向，咱们两边不妨提前多沟通、多衔接，也好从容应对，避免被动。”

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光影，叶凡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吴骏最后那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他心底激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引入社会资本，本就是当前政策探索的一个方向，并非意外。但偏偏是吴骏，在两人刚刚建立起初步信任、氛围最为融洽的时机，以“提前沟通”的名义点破此事，味道便变得微妙起来。

这早已不是单纯的业务交流，而是一场关于未来巨额资金流向、复杂利益分配的隐性信号传递。吴骏是真心示好，想拉着项目办共建合规合作的桥梁？还是早已为某种潜在的利益布局，提前试探他的底线与态度？他口中的“沟通”，究竟是合规范围内的信息共享，还是模糊公私界限的利益勾兑？界限在哪里，底线又在哪里，一时之间，难以捉摸。

返回办公室时，暮色已悄然漫过窗棂，将城市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叶凡伫立窗前，指尖轻叩玻璃，思绪纷乱如麻。他曾以为，自己靠着铁面无私的“立威”、一丝不苟的“守规”，早已为项目办、为自己筑牢了稳固的基石，足以抵御各类明枪暗箭。可此刻他才猛然意识到，在更高层级的权力博弈、更复杂的利益格局面前，那所谓的“稳固”，不过是相对的脆弱——它像一层薄冰，看似完整，实则早已暗藏裂痕。

周远山式的商人，是明晃晃的腐蚀，是赤裸裸的围猎，带着铜臭的野心与算计，尚可警惕、尚可抵挡，只需守住底线、坚决回绝，便能划清界限。可吴骏不同，他披着专业认同的光环，站在规则的框架内，以“同行”“知己”的姿态，进行着看似合规、甚至对工作有益的“靠近”与“信息共享”。这种交往，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赤裸裸的利益裹挟，却模糊了公与私的边界，让你在受益于他的专业价值、借力于他的资源优势时，难以彻底划清那条不可逾越的红线，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泥潭。

他终于明白，脚下的“基石”，从来都不是仅凭个人的原则与坚守就能筑牢的。它更需要对全局棋盘的敏锐洞察，对政策风向的精准预判，更需要对那些包裹着糖衣的“炮弹”、披着善意外衣的“试探”，有着一针见血的识别力——稍有懈怠，便可能让多年的坚守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