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渡河内地(1/2)

铁城烬土

陈铁的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净的黑泥,像他二十年来在铁城底层扎根的宿命。废品回收站的铁皮屋挨着臭水沟,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腐烂塑料与铁锈的味道,女儿陈念的咳嗽声从铺着破棉絮的木板床传来,像钝刀子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爸,今天能喝到米汤吗?”十四岁的陈念颧骨高耸,化疗让她的头发掉得稀疏,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是对活下去的最后渴望。

陈铁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零钱,喉咙发紧。他收了一整天废品,只换得三个钢镚,连最便宜的营养剂都买不起。铁城的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工业废气遮蔽了阳光,就像权力的阴影遮蔽了底层的希望。他抬头望了望不远处拔地而起的“云顶公馆”,玻璃幕墙反射着虚假的光亮,那里的一套公寓,抵得上他收几辈子废品。

变故发生在深秋的一个雨天。社区公告栏贴上了红色的拆迁通知,“旧城改造项目”几个大字被雨水泡得模糊,底下的细则密密麻麻,陈铁一个字也看不懂。他只听清了拆迁办工作人员的喊话:“一个月内搬完,补偿款按每平米八百算,逾期不搬的,按违章建筑处理。”

八百块一平米,他这三十平米的铁皮屋,总共才两万四。这点钱,不够陈念一次化疗的费用,更别提在城外租房子。陈铁攥着通知,冲进雨里,想去拆迁办问问清楚。

拆迁办设在原社区居委会,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保安服的壮汉,腰间鼓鼓囊囊,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他沾满泥泞的裤脚。“赵主任忙着呢,别瞎闯!”壮汉伸手拦住他,一股劣质烟草味扑面而来。

陈铁梗着脖子:“我要问补偿款的事,这钱根本不够活!”

“够不够活是你的事,政策就是这样。”一个壮汉推了他一把,陈铁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手里的通知被泥水浸透。

他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污泥,心里烧着一团火,却不敢发作。在铁城,底层人的愤怒一文不值,只会招来更残酷的对待。他见过隔壁收破烂的老王,因为和拆迁办的人争执了几句,当晚就被几个蒙面人打断了腿,最后只能拖着残躯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回到铁皮屋,陈念已经睡着了,眉头还紧紧皱着。邻居老周端着一碗热米汤走进来,叹了口气:“陈铁,别犟了,赵主任他们手眼通天,咱们斗不过的。听说城东那片拆迁,有人闹得厉害,最后被安了个‘扰乱公共秩序’的罪名,关了大半年。”

老周也是收废品的,老伴常年卧病在床,和陈铁算是同病相怜。“我打听了,补偿款其实是每平米两千五,剩下的都被赵主任他们层层克扣了。”老周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恐惧,“这话可不能外传,社区里有他们的‘信息员’,到处打听消息。”

陈铁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前几天在废品站捡到的一份文件,上面写着“旧城改造项目补偿标准”,确实是每平米两千五。他当时没在意,现在才明白,那是权力者不小心遗落的遮羞布。

“我们去找信访办吧。”陈铁咬着牙说。他知道信访办大概率没用,但为了陈念,他必须试试。

第二天一早,陈铁揣着那份皱巴巴的文件,换乘了三趟公交车,来到了铁城政务中心。信访办的窗口里,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女人头也不抬,听完他的诉求,敲了敲键盘:“你的情况我们已经记录了,七个工作日内给你答复。”

“可是我女儿等着钱治病,能不能快点?”陈铁急切地问。

女人终于抬起头,眼神里满是不耐:“按流程来,急也没用。再说,补偿款的事归拆迁办管,我们只是协调。”她顿了顿,补充道,“提醒你一句,别到处闹事,不然对你没好处。”

陈铁走出政务中心,外面的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黑暗。他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一整天,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没有人在意一个底层人的绝望。

七天后,他没等到任何答复。当他再次来到信访办时,那个女人告诉他:“经核实,拆迁补偿款发放符合政策规定,你反映的情况不实。”

“怎么可能不实?我有文件!”陈铁掏出那份捡来的文件。

女人瞥了一眼,冷笑一声:“这是作废的草稿,没有公章,不算数。再说,谁能证明你这文件是真的?”

陈铁愣住了,他没想到,连证据都能被轻易否定。他想争辩,却被保安架了出去,“再闹事就报警了!”保安的呵斥声在大厅里回荡。

回到铁皮屋,陈念的病情加重了,持续发烧,嘴唇干裂。陈铁抱着女儿,想去医院,却被门口的护士拦住:“先交五千押金,不然不能住院。”

他跪在地上,给护士磕头:“求你先救救我女儿,我一定想办法凑钱!”

护士面露难色:“这是医院的规定,我也没办法。再说,你就算住了院,后续的治疗费用也是个天文数字,不如……早做打算。”

陈铁明白护士的意思,在铁城,底层人的命不值钱,医院从来不是救死扶伤的地方,而是筛选贫富的过滤器。他抱着陈念回了铁皮屋,用仅有的钱买了点退烧药,看着女儿在痛苦中挣扎,心如刀绞。

老周带来了一个消息:“赵主任说了,只要你签字同意拆迁,并且放弃申诉,他可以私下给你加五千块,还能帮你在城外找个便宜的出租屋。”

“五千块?”陈铁自嘲地笑了,“我女儿的命就值五千块?”

“陈铁,别傻了。”老周叹了口气,“赵主任是市长的小舅子,咱们这些人,胳膊拧不过大腿。能拿到一点是一点,总比最后什么都没有强。”

陈铁沉默了。他看着女儿烧得通红的脸,心里的防线在一点点崩塌。或许,他真的该妥协了。

就在他准备签字的前一天,他在废品站捡到了一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赵主任和一个男人的对话:“这次拆迁补偿款,上面拨下来是每平米三千,咱们扣掉两千二,给老百姓留八百,足够他们感恩戴德了。”

“赵哥英明,那几个闹事的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给点甜头,不听话的就按‘钉子户’处理,找几个兄弟‘教训’一下,再安个罪名,让他们闭嘴。”

陈铁的手在发抖,他把录音笔紧紧攥在手里。这一次,他不想再妥协了。他要拿着证据,去市里告他们。

深夜,他趁着夜色,背着陈念,坐上了去市区的最后一班公交车。陈念靠在他怀里,虚弱地说:“爸,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别胡说,”陈铁哽咽着,“爸一定会救你,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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