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盈缺深处的光阴月(2/2)
盈缺的色彩,是带韵的淡。银器的白里泛着青,像月下的霜;酒坛的褐里透着红,像醉后的脸;砚台的黑里藏着灰,像雾中的山;菜窖的暗里带着绿,像藏着的春。这些被时光晕染的色,像幅流动的画,让你在凝视时忽然懂得:盈缺的色从不是浓艳的炫,是含蓄的韵,像老银器的白,越旧越见温,像旧酒坛的褐,越久越见醇。
画师说最高级的盈缺是,他用淡墨画《月夜》,你看这弯月,比满月更动人,就像盈缺的妙,藏着才够味。有次见他画《酒坊》,故意把酒坛画得半满,这空不是憾,是让香透出来,就像心里的满,露着些才真。这些带着含蓄的画面,藏着最通透的观——没有必须圆满的盈,只有恰到好处的缺,就像世间的事,太过周全反而假,带着些缺憾才显真,像盈缺的月,半弯的时候,比圆更有诗意。
盈缺的隐喻,是处世的让。孩童时的分是种知,把糖果分给伙伴的稚里藏着纯粹的舍;少年时的让是种试,把机会让给他人的怯里藏着青涩的谦;成年后的退是种度,在争执中让半步的智里藏着通透的融;老年时的盼是种境,看着新月想圆时的静里藏着沉淀的悟。这些层层递进的让,像杯半满的茶,留着空,才容得下新的水,终会在岁月里愈显从容。
老禅师说盈缺是心上的月,他指着案头的《金刚经》,你看这应无所住四字,不是让你求缺避盈,是让心在盈缺间自在。有次听他讲月有阴晴,指着院中的桂树,这树花满是盈,叶落是缺,不是变,是本就藏着盈缺,他的手掌抚过粗糙的树干,像在触摸藏着的圆。这些物我相融的瞬间,像轮清朗的月,让你在满盈中尝到谦卑的甜,明白有些盈缺只在具体的物里,有些自在却在无形的心里,有些盈靠争取,有些缺靠接纳,像水中的月,捞时是缺,赏时是盈,各有各的妙。
盈缺的记忆,是血脉的续。祖父的酒提传给了堂兄,每次舀酒时,他总会想起留坛口的空的叮嘱;母亲的菜窖现在由我打理,窖满时总记得留隙,风透进来才鲜;那些被岁月磨亮的银器,我把它们戴在腕上,圆处藏着缺,缺处连着圆;这些被时光浸润的物件,像一本本翻开的生活经,每个褶皱里都夹着一次盈缺的转,翻开时,能看见祖父舀酒的稳,母亲窖菜的细,银匠打银的巧。
去年中秋回到银作坊,在墙角发现只半满的银碗,碗沿已被磨得发亮,像轮没圆的月。我把它放在月光下,看银亮的光与月色交融,在地上画出明明暗暗的痕,这是你当年问何为盈缺时,老银匠特意留的,说见着月亮就懂了,守坊人的声音里带着沙哑,你看这过渡,是银记着盈缺的转,越久越见功。风穿过作坊的窗,银碗轻轻晃动,像在诉说圆与缺的理。
深秋的露把酒坛的泥封浸得发软时,我又站在祖父的酒坊。新酿的米酒正在陶瓮里泛着泡,侄儿正在用旧酒提舀酒,你看这舀,得留着底才香,就像盈缺,总得有个度,他提酒的手稳得像定住的星,日子也一样,混着才够味。我忽然懂得,那些看似对立的盈与缺,实则是岁月共生的伴,没有一满一空的换,哪来这份流转的境。
准备离开时,在母亲的菜窖里发现颗漏捡的萝卜,表皮已在暗窖里皱成网,却比记忆里的更甜,这是她特意留的,说蔫了的萝卜,心更实,妹妹的声音里带着怀念,你看这皱,是缺水的记,心也一样,亏过才知盈的好。我把萝卜切成块炖在锅里,看它在汤里慢慢舒展,像颗放宽的心,让眼眶忽然热了。
走出很远再回头,银作坊的银器在暮色里亮成碎的月,酒坊的陶瓮在风里晃成沉的诗,菜窖的木门在夕阳下卧成静的画。风裹着银的凉,带着酒的醇,带着菜的甜,我忽然看见盈缺深处的光——它从不是割裂的对,是共生的融;不是极端的执,是适度的守。就像那些在世间行走的人,心中若有轮盈缺的月,便能在顺境时知收敛,在逆境时不沮丧,把每个圆满的瞬间,都活成留余的空,像半满的酒坛,既盛着香,又容着风,让那些看似缺憾的缺,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妙的盈,像弯月的弦,拉满了,就能射出圆的箭。
转身离去时,手机收到女儿的消息:爸爸,我画了幅月亮,一半圆一半弯,老师说这是最美的,就像我们家的饭,总留着点明天热。字里的稚漫过屏幕,像抹刚升的月。我知道,这份盈缺的慧会一直跟着我,继续在岁月里流转,把每个遇见的满,都化成可以呼吸的空,让那些看似圆满的时刻,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久的暖,像祖父的酒,留着缺,才越陈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