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暮霭深处的光阴绒(2/2)

暮霭的色彩,是带沉的暖。山林的黛里泛着松针的绿,像幅晕染的画;谷场的金里透着谷粒的黄,像块沉淀的锦;琴台的幽里藏着烛火的红,像颗跳动的星;灶台的暖里带着汤羹的白,像团流动的云。这些被暮色调和的色,像幅渐暗的笺,让你在凝视时忽然懂得:暮霭的色从不是单调的暗,是含蓄的丰,像老山林的黛,越浓越见深,像旧谷场的金,越沉越见厚。

画师说最高级的暮霭是,他用淡赭画《山霭》,却在霭色深处留一抹未褪的橙,你看这隐,是暮霭故意藏的日的余,比全暗下来更让人念,就像暮霭的妙,藏着才够味。有次见他画《灶房》,故意把窗棂的剪影画得比实际浅些,这虚不是弱,是霭里的光没散尽,就像暮霭的境,带着些盼才够真。这些带着余温的画面,藏着最通透的观——没有必须落幕的冷,只有恰到好处的暖,就像世间的暮霭,太过仓促反而空,带着些留恋才显实,像母亲的汤,霭里炖着,比白昼里多了层说不出的绵。

暮霭的隐喻,是处世的沉。孩童时的恋是种知,拽着夕阳的衣角不想让天黑的稚里藏着纯粹的念;少年时的静是种试,对着霭色发呆的痴里藏着青涩的省;成年后的收是种度,在暮色里拢起一天的累的韧里藏着通透的容;老年时的盼是种境,看着霭色等归人的静里藏着沉淀的暖。这些层层递进的沉,像杯被暮色温过的茶,泡得越久,滋味越厚,终会在岁月里愈显温润。

老禅师说暮霭是心上的帘,他指着寺后的石阶,这霭,盖着路却不挡路,就像世间的倦,遮着心却不困心。有次听他讲暮时观照,指着阶前的落叶,这落,是树在暮霭里卸的妆,就像忙了一天的人,歇歇才够轻,他的手掌抚过带露的石阶,像在触摸暮的魂。这些物我相融的瞬间,像面蒙着霭的镜,让你在沉敛中尝到释然的甜,明白有些暮霭只在眼前的暗,有些明亮却在心里的光,有些藏是温柔,有些显是智慧,像霭中的灯,看得见的是晕,看不见的是暖,终会在霭散时照亮归程。

暮霭的记忆,是血脉的续。祖父的谷场现在改成了文化广场,暮霭里仍有老人晒着谷物,说这味跟当年一样;母亲的灶台搬进了新厨房,暮霭时的汤还在慢炖着,油烟机的轰鸣里藏着老火候;那些先生琴台的暮霭,现在成了琴童们的练琴时,琴弦上的余韵说这是先生的教;这些被时光裹着的霭色,像一本本浸了暮色的日记,每个褶皱里都夹着一次暮霭中的暖,翻开时,能看见祖父拢谷的憨,母亲炖汤的慈,先生调弦的静。

去年秋分回到山林,在木屋前发现块被霭气浸得温润的木牌,上面刻着待霭归三个字,像句未了的约。我把它立在门旁,看霭在字上慢慢流动,这是你当年问何为暮霭时,老守林人特意留的,说霭浸透了就懂了,新护林员的声音里带着憨厚,你看这润,是霭记着等的人,越久越见诚。秋风穿过霭层,山林里的药香与松涛在霭里若隐若现,像首无字的歌。

酉时的余晖把谷场的谷堆染成金时,我又站在祖父的谷场。新收的谷物正在霭里泛着光,邻家的大叔正在拢着谷堆,你看这拢,得顺着霭的性子,就像暮霭,得顺着收,他的手在霭里动作缓缓的,日子也一样,暮霭里过熟了,就不怕天黑。我忽然懂得,那些看似终了的暮,实则是岁月温柔的承,没有一收一留的沉,哪来这份厚重的境。

准备离开时,在先生的琴台上发现张被霭气洇了的谱,上面的音符只剩半截,像句没唱完的曲,这是他特意留的,说暮霭里的谱,懂的人自然懂,守琴的老人声音里带着怀念,你看这残,是霭故意留的白,心也一样,空着些才装得下明。我把谱折成纸船放进霭里,看它在霭中慢慢漂远,像个带着暮的梦,让眼眶忽然热了。

走出很远再回头,山林的霭在暮色里成了浮动的黛,谷场的霭在月光下泛着银的芒,琴台的霭在灯影里亮成暖的晕,灶台的霭在风里燃成跳动的红。风裹着山的涩,带着谷的香,带着弦的幽,带着汤的暖,我忽然看见暮霭深处的光——它从不是盲目的暗,是清醒的承;不是终结的冷,是温柔的待。就像那些在世间行走的人,心中若有片暮霭的海,便能在落幕时知沉淀,在喧嚣时懂敛藏,把每个奔忙的瞬间,都活成可以停泊的静,像老守林人的木屋,霭浓时不慌,霭散时不躁,既收得了霭中的实,又等得了霭后的明,让那些看似沉暗的时刻,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厚的垫,像母亲的汤,霭里炖着暖,霭散后回甘,余味里都是岁月的甜。

转身离去时,手机收到女儿的消息:爸,傍晚在湖边看暮霭,看水鸟钻进霭里又飞出来,忽然觉得白天的烦恼都被霭裹走了,原来天黑不是结束呀。字里的静漫过屏幕,像缕穿过霭的风。我知道,这份暮霭的慧会一直跟着我,继续在岁月里沉敛,把每个遇见的暗,都酿成可以回味的暖,让那些看似终了的时刻,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幽的诗,像四季的霭,春的软、夏的润、秋的厚、冬的沉,各有各的性,却都在暮色里,藏着一个黎明的约。